【西散原创】吴坚作品丨印象五台
《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线上平台：西散原创
西散原创——西散原创纸媒选稿基地
西散原创——中国散文作家成长摇篮
西散原创——最具亲和力原创精品散文平台
这是一段畅想的文字。
竟然有，这般的舒适与惬意！
竟然有，这般的自由与自在！
——像一个玩耍累了的孩子，依偎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
——像一只久飞倦了的鸽子，恬静翘立在青色的屋檐下。
五体投地。
一动不动。
匍匐在山脚下。
合十，静心。感受着自己的脉搏与呼吸，天地间，浑然无物——我，亦只是戴佛顶上那株千年古松树枝上，结下的一颗水珠。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如信徒般虔诚的抬起头来：
群山如垣，山山相连。层叠环抱，清灵山峦。松林浓密，枝叶茂繁。云岚缭绕，苍莽装点。满眼碧绿，极目接天。一呼一吸，清新甘甜。润湿腑肺，神怡心旷……
恰此时，一缕阳光，拨开云层，穿透枝叶，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照到了我的脸！
那一刻，仿佛穿越时空！
——此情此景，竟是那么的熟悉与亲切。
莫非，我不是第一次来？
莫非，前世一百年前，我就曾来过这里？
——百年前，我，抑或是普化寺古灯下抄写经文的那个小沙弥？抑或就是大雪纷飞下去往菩萨顶路上那个衣衫单薄的信女。
灵魂出窍，物我两忘。
我在五台山，迷失了自己。
我在五台山，找回了自己。
——五台，是神奇通灵的五台。
五台山，位于山西省东部，座落于“华北屋脊”上，海拔3058米，面积2837平方公里，横跨忻州5个县，周围逶迤500余里。与浙江的普陀山、四川的峨眉山和安徽的九华山并称中国四大佛教名山。
初识五台，说来机缘巧合。无意间，竟然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邂逅”。
上个世纪日本出版过一本《中国建筑史》，书中说，唐代的木结构建筑在中国不存在，只有在日本京都才有。1937年，梁思成先生在一本描述敦煌壁画的书上看到，唐朝时五台山有寺庙建筑。于是，偏远的五台山佛光寺就这样步入了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的视野。
无独有偶。
终日里在梁板柱、砂石砼中摸爬滚打，自然案头少不了《营造法式》《枓拱》《髹饰录》等部头。一天，信手翻到“砖石结构、全殿由青砖砌成、无梁无柱”的无梁殿，走进我的视野。
新田虒祁，漫漫长夜，盘它。
——无梁殿，位于山西省五台山显通寺
显通寺，原名“大孚灵鹫寺”是中国继白马寺之后第二座寺庙（起名源于这里的山势奇伟气象不凡，与释迦佛祖在印度修行的灵鹫山极为相似，故寺院建成后寺以山名，汉明帝为了表示信佛，敕封"大孚灵鹫寺" ，“大孚”意为弘信，）。寺庙中轴线上有七重大殿，其中最为罕见的就是这座汉白玉石砌成的“无梁殿”：此殿整体砖石砌成，没有用一根柱子，结构奇特，充分运用了力学的原理，外观是两层结构，实际是个一层的穹窿拱洞，拱洞由一块块青砖垒砌，扶摇直上，边上边缩。通高达20.3米，面宽28.2米，进深达16.2米，为国内明代建筑中不可多得之瑰宝。殿内供有释迦摩尼报身相卢舍那佛，报身在佛教中是智慧的象征，是佛施展才能时的面目。佛的智慧是无量的，所以这个大殿又为世人称之“无量殿”。
大殿前，梁思成先生站左边，林徽因女士站中间，我站在右边。
抬望眼，大殿门楣上方所嵌有七块砖磨匾额：“发菩提场”、“普光明殿”、“仞地天宫”、“夜魔天宫”、“兜率天宫”、“他化天宫”、“逝多园林”。
林徽因一旁婉转莺啼：“这七块匾额代表《华严经》上释迦摩尼讲过法的七处道场。据说释迦牟尼曾在这七处地方共讲经九次，因此该殿的建筑就暗含了“七处九会”的意思”。
耳边梁思成先生一板一眼地讲到：“荷载层层传递，无梁亦可，无梁亦妙”。
望着这对人间伉俪学者先师，或班门弄斧，或造次讨教，真的都是会大煞风景的。
于是，我转身对着殿外五台那挂真正“西天的云彩”，轻轻地道来：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五台，是诗意浪漫的五台。
记得早些年一次理发时，听人说五台山这个称呼，是因整个区域由五座山峰环抱而得来，它们分别是望海峰、锦绣峰、挂月峰、翠岩峰和叶斗峰。还因为五座山峰环抱之间平坦广阔且没有树木生长，这种形象就好像是一座高“台”，就好像架在五座山峰上的一座台子，所以被称之为五台。
引经据典，追本溯源。
翻到顾炎武考证，“五台在汉为虑虒县，而山之名始见于齐，其佛寺之建，当在后魏之时”。（想到此时，身处新田虒祁，不禁莞尔一笑。）
翻看《通鉴》，史炤释文引《华严经》“五峰耸出，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这五台自中台发脉，向四方延伸。北台最高，约三千多米。东、西、南、北四台距中台或十五里、或二十里、或四十里不等，最远的是南台，距中台五十里。有佛寺十余处，大者五六，皆在谷中。
明王思任《游五台山记》中曰：举目“台山如五瓣莲花”。
《徐霞客游记》记载：“"山上有台，台上有峰。峥嵘接势，献态呈奇，幽靓曰绝，高峰对峙，俱如仙掌插天”。
“屈指奇峰数，清凉绝尘埃”!
这寥寥数语，珠玑文字，着实神奇神妙，竟然在不知觉间，褪去了安邑湾子村辛丑仲夏的连日燥热，就在际华嘉园那张硬板床上，让我顿时心生憧憬，无限向往。
现在。
我，就端坐在塔院寺，身后就是释迦文佛真身舍利塔——五台山那座地标性的大白塔。
大白塔，雄伟壮观，藻瓶形状，方圆搭配，粗细相间，高耸入云。它通高56.3米，周长83.3米，上束252个风铃（暗合寺内252条戒律），微风吹来，清音入耳，塔身巍峨，令人仰慕。
置身这清凉圣地，再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去咀嚼品味繁华尘世中劳什子“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的所谓“七苦”，“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瞬间，我明白了子美杜先生的诗中意境，身受感同。
东临真定北云中，盘薄幽并一气通。
欲得宝符山上是，不须参礼化人宫。
这是明末清初的杰出的思想家、经学家、史地学家和音韵学家顾炎武先生的诗作《五台山》。
亭林先生，与王夫之、黄宗羲、唐甄并称为明末清初“四大启蒙思想家”，这是我在初中读《历史》背书时第一次与先生谋面。
因为五台山，我与先生再次相遇。
仔仔细细品读把玩先生诗句，深深惊叹于这仅仅二十八个字的小诗，咏古迹，寓哲理，既深刻，又精炼，的确可贵难能。
——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
——对付敌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
纵观先生一生，立志反清复明，拒绝朝廷征辟，飘零辗转，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创新治学，成为清初一代宗师，“开山始祖”。
这首诗题名虽为“五台山”，而意不在写五台山的风光，而是借五台山的地势抒发议论、豪气磅礴。
“撸起袖子加油干”！这是新时代的召唤。
亨利·米勒在《北回归线》中说过这样一句话“if you feel confused ,fuck”。这是市井之徒的呐喊。
送走先生，已是子夜时分。我信步拾级而下，竟然转到了南边的殊像寺。
皎洁月色下，我推开僧门，在依然做晚课的一众和尚们身后盘膝打坐，静静地聆听他们颂念，朗朗经声，阵阵梵音，此时，心若莲花，心若菩提，心境澄明，心游太玄……隐隐约约，皈依出家的顺治向我走来，血染战袍的杨五郎向我走来，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向我走来，《天路》一端的李娜向我走来……
参禅悟道，一夜无眠。
耳畔间，悠扬的晨钟响起。
起身，合十，告退，掩门。
进得斋房，净手净面，洗漱完毕。推开窗棂，氤氲云雾，扑面而来，香烟缭绕,胜幡翩跹。不禁吟道：
万壑松涛涌五台，凌霄楼起白云来。
几声鸟语天然趣，山近晴看一镜开
——五台，是满血复活的五台。
蜿蜒的山路，延绵二十余公里。
在四周的群山环抱下，微阖着双眼，身体仿佛飘在空中，随着车子忽上忽下，间或还有一丝颠簸。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在母亲身上嬉戏缠绕：一会儿在手掌中，一回儿在臂弯中，一回儿又爬到了母亲的颈项上，极尽顽皮之能事，尽享身心之欢愉——那是儿时孩提的回忆，美好温馨，作别这种情感，我，已经很久很久了。
五台山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首，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文殊菩萨是释迦牟尼的左胁侍，最流行的说法是他出身于舍卫国的婆罗门家庭，因有慈爱之心，后随释迦牟尼佛出家，成为佛的大弟子，帮助佛化导芸芸众生。他在诸大菩萨中智慧辩才第一，故专司佛的智慧，有"大智文殊"的尊号。文殊的坐骑丸青狮，表示智慧威猛，他手持宝剑，表示智慧锐利。文殊菩萨因智慧第一，所以被推为众菩萨之首。
五台山这里众多寺庙的正殿都以供奉文殊菩萨为主。
在罗睺寺，一位善男向文殊菩萨敬香时喃喃自语：人生，到底是什么？
是啊，人生到底是什么？
记得看到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人一旦习惯了自己总是有求不得的人生，久而久之，甚至对自己真正需求什么的，都渐渐糊涂起来。
虽然，那位善男年近花甲，穿着讲究一脸虔诚，但是一旁站立的我，却分明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里面有着一个他放不下的痛苦。
顿悟！
在车上，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生，就是明知一切都将归零，却还在不断努力找寻与自己灵魂对话的过程。遗憾的是，很多人碌碌终生，却不知自己的灵魂是何物？
目光投向车窗外。
蓦然想起“朝乾夕惕、以勤先天下”的爱新觉罗·胤禛，虽在位仅仅十三年，却对康乾盛世的连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那年他也来到了五台山，就在这里，还留下七律诗《清凉纪游·入山》：
清凉境界梵王宫，碧染芙蓉耸昊穹。
万古云封五顶寺，千株松纳四时风。
盘迥鸟道珠幡里，缭绕炉烟画障中。
石立俨然如接引，疑逢青髻化身童。
——一代帝王，好眼界！
——一代帝王，好气派！
据说，所有到五台山的人一定会遇到文殊菩萨。这是文殊菩萨发的大愿，只不过我们不确定是以什么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
所以，我们要善待身边出现的每一位有缘人。
目不因色炫而失明，耳不因声厉而失聪，人不因境困而失志。凡事皆有其道，悖其道而存者，名存实亡也。
所以，臧克家说：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五台，是醍醐灌顶的五台。
一介书生，对文字有着与生俱来、发端骨子里的无限想象力。
金代诗人元好问曾这样抒发对五台山的感受：“此景只应天上有，岂知身在妙高峰。”
李白《僧伽歌》：戒得长天秋月明，心如世上青莲色。意清净，貌棱棱，亦不减，亦不增。
温庭筠《清凉寺》：黄花红树谢芳蹊，宫殿参差黛山西。诗阁晓窗藏雪岭，画堂秋水接蓝溪。松风晚吹枞金铎，竹荫寒苔上石梯。妙迹奇名竟何在，下方烟暝草萋萋。
太美了！
美轮美奂。
不可方物。
于是，我在百度地图上找到并认真标记下了“台怀镇”。
安邑，湾子村，际华嘉园。
辛丑仲夏的夜，着实燥热难耐。
我直挺挺躺在客厅的那张硬板床上，听着里间两个卧室同事王工、海洋此起彼伏的鼾声，索性翻看枕边的《百年孤独》：
“比起有人左右情绪的日子我更喜欢无人问津的时光。一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独处的时候:安静自在不用周旋于别人情绪，也不必刻意判断他人的心思，自己陪同自己，回归一个真实的自己”。
——没有交往的能力，这只是性格的缺陷；没有独处的能力，就是灵魂的缺陷。
——我，一定要去五台山，身临其境，亲身感受一下那如此美妙的仙境灵台。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五台，是朝思暮想的五台。
思绪从云端轻轻走下，似睡似醒间，我的耳边想起了陈瑞那深沉磁性委婉的旋律：
我做了那么多改变
只是为了我心中不变
默默地深爱着你无论相见不相见
我做了那么多改变
只是为了我心中不变
我多想你看见
一天宛如一年
一年宛如一天
任时光流转
我还是我
一遍用了千遍
千遍只为一遍
当回忆久远
初心始现
……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清真居士周美成，不知何时站在床畔，在夜不能寐的我身边，吟诵起了他的《少年游·并刀如水》，戏谑调侃。
“别闹！明天工地上还要吊装，早点休息吧”。
我像是打断周邦彦，又像是自言自语，只是深夜中我那双依旧闪亮的双眸里，全是五台。
时，辛丑榴月十三，丑时。
作者简介：吴坚，自幼酷爱文字，钟情艺术，徜徉山水，渴望红袖。准“理工男”一枚，但工作之余寄情于字里行间，更喜经年不辍，慷慨发声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