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儿 茶
女 儿 茶
我捧起它,时间就沉淀成了味道。
我出生的陈家,世世代代是茶农,记忆中爷爷是那时最会制茶的,在爷爷的言传身教下叔叔也成为制茶工艺师,把这生命的延续传承。
而陈家独有的“女儿茶”,是在女儿出生那一年,陈家会挑当年最好的茶叶密封起来,等到女儿出嫁时再拿出来作嫁妆,走进夫家的第一天来敬奉公公婆婆。这样经过“时间”洗练后的茶,象征着一个女子成长的过程:由天真、稚嫩走向成熟、圆满的人生。
庆幸我是一个母亲。我十月怀胎小心翼翼,也许女儿真的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舍不得妈妈忍受顺产那难熬的疼痛,在要临产前,最后她脐带绕颈三周,胎心微弱,我紧急地做了剖腹产。孩子沙哑地哭着,带着一丝幽怨来到了世界。从此这个世界上便有一个瘦弱的小家伙是我的孩子了!从此,我也密封起了“女儿茶”!从此,我也深刻体会到了父母在我出生时密封“女儿茶”的那份“她属于你的,你也属于她的”生命的恩慈!
指尖轻弹岁月的暖,牵你的手,我俯下腰身,小心翼翼。你的双脚刚刚触及大地,开始学走路。你的步履蹒跚,我亦步履蹒跚。这是一段温暖的母女“同步”,你的身后便是我最美的风景。
你终于学会独自泡茶,也会在某个悠闲的午后约我一起品尝你泡的“女儿茶”。离开我的牵手,你在茶汤的滋养下越来越懂得什么是“女儿茶”……
“妈妈晚上没有下雨,我们就不要打的士回家,我们坐这个阿姨的三轮自行车回家。这样,这位阿姨晚上就能多一单生意!”丫头仰起她的脸轻声对我说。
此时,我听到生命中那最初的声音!
七月本来毋庸置疑,只有我关心茶树与花季的争辩,喜欢把日子打磨成美丽的诗篇,就着光阴的暖,还有那一盏茶的香,细细品酌。
那应该是个暖冬的午后,雨丝正巧从帘缝蹑足而来。我在好友的陪伴下来到国画家孙健青的工作室。
门前墙边,老树浓荫;草色釉青,三三两两的粉蝶梭游。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感觉有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在我眼前幻生幻化……这时,有个声音这么问:
“你,就是女儿茶吗?”
我紧张起来,你知道的,这两年里,那一句句“我们现在已经不再喝铁观音,改喝某某茶了……”我常忘记自己的名字,并且抗拒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那一天我一定很茫然吧!迟钝了很久才说:“是。”又以极笨拙的对话问:“那,你是什么人?”
知道你是画画的也学设计的,又写书法,好像在遍野的三瓣酢浆中找四瓣的幸运草:“那你喝女儿茶不?”我看你温文又亲和,分明是邻家大哥,存心欺负到底:“你若不懂女儿茶,不能叫我女儿茶。”
你露齿而笑,大大地包容了我这目中无人的草莽性情。
今日品“女儿茶”,我从流年的光影里,依稀还能望见那些曾经来往的身影;我从时间的味道里,依稀还能听见曾经散落的声音。
我突然感觉心里有一种被抽空的感觉……原来只要我们踏上陈年老铁那返回的时光隧道,去再次聆听旧时风云里关于家的悠扬老歌,有一种被生命紧紧拥住的半疼半喜,我想,那关于时间的味道一定藏有一座世界的回忆。
在温情的岁月里,似待故人来。
陈佩香,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泉州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安溪县青少年作家协会会长。作品发表于《散文选刊》《青年文学》《朔方》《芒种》《草原》《福建文学》《新青年》《人民日报海外版》《泉州文学》《生活与创造》《中国青年报》《福建日报》《厦门日报》等各级刊物,著有散文集《暖心》《铃兰归来》。曾获福建省作家协会、福建文学院、福建文学杂志社联合主办征文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