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二题】‖ 启松
作者简介：
启松（本名：黄红松），贵州清镇人，现供职于清镇市直机关工委，作品散见《百花园》《小小说出版》《小小说研究报》《企业家日报》《贵州作家》《玉融文学》《贵州农信》《湖城艺苑》等，系贵阳市作协会员、清镇市作协理事。
百家姓
文∕启松
吴思莉从大舅家出来时，天黑尽了。她费了半天口舌，大舅没听进去，要不，往回很热情的大舅，今天水都没叫她喝一口，更不要说留她吃晚饭了。
白天累了一天，吴思莉想早点上床，好好睡一觉。
手机响了，电话是乡卫生院打来的，说有一个老人坐摩托车出车祸，情况严重，需要送县医院做手术。老人让通知她。
吴思莉背上包，骑上电瓶车，急忙往卫生院赶去。看见吴思莉踏进救护车，担架上，老人浑浊的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救护车和时间赛跑，疾驰在暗夜里。吴思莉看着老人，心里酸酸的。他这突然倒下去，那个家咋办。瞬间，从未有过的，她觉得压力山大。
当初，她不太满意乡里大叔的态度，大叔像查户口似的。大叔的眼神，先是惊喜，然后是怀疑，最后，还是怀疑。你叫哪样名字？我叫吴思莉，思想的思，草头利。学历和专业？化工学院药剂专业，大学本科。年龄多大？九零后，九一年的。为哪样要回来？……吴思莉那时刚从昆明来，一身连衣裙，一个双肩包，还有个粉红拖箱。
走出大叔的办公室，吴思莉觉得坑，她不服气。
不光大叔怀疑，就连走进田间地头，那些秧秧苗苗，看见她走来，借着风劲，也在摇头。
三个月过去，秧苗壮实了，不再摇头，她也晒成了非洲人。
想起去年在蛋鸡场帮陈贵喜铲鸡粪，那味道，她至今难忘，比起实验室里的氨气味，不知要嗨多少倍。可是，当蚀了一只手的陈贵喜第一个打电话给她，邀请她到地里品尝西瓜时，她竟泪流满面。她觉得，陈贵喜的西瓜天下第一甜，比她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吃过的西瓜都要甜。那时候，吴思莉真想给大叔发一条短信，内容是：大叔，你想多了。
救护车撕裂暗夜的声音，让吴思莉重新领悟了大叔眼神里的多种表达。
连续三天，跑前跑后，吴思莉没离开县医院半步。护士长看她，心疼的说，“姑娘，不要着急，老人家没有生命危险了。你是老人的什么人？”“我是他孙女。”“那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让家里人来换换你了，”“我老公在外地工作，家里人也来不了。”“看你怀孕有四个月了吧，要注意休息，不能太累。”
说起家里人，吴思莉没告诉护士长，老人有个儿子，打雷下雨、吃饭穿衣都要人喊。
老人转到普通病房，吴思莉走了进去。再次看到吴思莉，老人吃力的动动右手，她赶紧伸出手，让老人握住。吴思莉先是感觉手痛，然后是心痛。病床上，老人凹陷的眼眶里，噙满泪水，硬是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吴支书，谢谢你，是我连累你了，我真不该让医生通知你。”旁边，护士长耳朵也灵光，怔住了，“你不是他孙女呀？”“就算是吧，我爷爷也是这么大年纪。”
吴思莉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后，就觉得嘴巴笨，说不下去。这时，二哥打来电话，说老妈病了，让她赶紧回家。她摸出两百块钱，塞到老人枕头下。
吴思莉赶到家时，老妈好端端的坐在家里，才知道她们肯定又想出什么好主意了。前年，爹妈要她把二哥家里报成贫困户，想要国家的三万块建房补助，她没有办。今年过春节，听说县领导要来慰问，又让她把三哥的名字报上去，她还是没办。爹妈和二哥三哥一肚子的气。
“爸，妈，我回来了，你们有哪样事情？”“吴小丽，自家的事情你不管，管别人的事情倒是很热心。别人当村干部，晓得照顾三亲六戚，只有你，读书读憨了！”她妈开腔了。“都给你们讲好多遍了，我们不符合政策规定，要是符合的，不用你们操心，我会办的，好不好？”“不管你咋办，这次办低保，一定要把你大舅报上去，不然的话，别怪我不认你！”她妈下了最后通牒。
吴思莉感到痛心，“爸，妈，这个村支书不光姓吴，她还姓赵，姓钱，姓孙，她就是个百家姓……如果你们硬要逼我，我只有搬出去住了！”
吴思莉也丢下一句话，然后出门，往村支部办公室方向去了。
刀 客
文∕启松
在古镇转悠了几圈，他和刀客最终落脚一家沿江酒吧。靠窗位置，他发现，月光正随风在江面寻寻觅觅。
刀客就坐在他对面。
其实，他习惯叫老刀。以前每一次见面，老刀都会就着酒兴，把一些爽和不爽的东西倒出来，供他品鉴。
他端起通体透白的瓷杯，杯子大概能装一两，向老刀示意。老刀心领神会，“”的碰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抽刀出鞘。
这一次，老刀强调，是我自己的事……
那晚上，下晚自习不久，我戴着红袖箍，正在校门口执勤。看着一个个学生在路灯下远去的背影，看得多了，就畅快。不晓得校长哪个时候来到我身边说，“我去派出所一趟。”吓我一跳，“你去派出所干哪样？”校长说，“派出所来电话，肖章龙出事了，让学校去领人。”我心里格登一下，敞口一句，“早晚的事。”校长盯我一眼。
第二天，校长召见我。校长说，“肖章龙昨晚被人教训了一下，没挨揍。那伙人说了一句，‘看你还欺负学生不’。警察觉得这事可能和学生有关，让回来先调查。”我说，“不明白校长的话，是让我调查，还是？”校长说，“联系昨晚上你说的话，好像你有先知先觉？”我说，“校长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校长肯定的说，“你不会！”我只好坦白，“是这样：这学期，有几个男生悄悄告诉我，肖章龙手上功夫了得，粉笔当暗器，百发百中。有时候还脚踢男生屁股，口出恶语伤人。肖章龙知道有俩学生谈恋爱，让他们回家谈完再进教室，弄得女同学哭兮兮的。”校长说，“为哪样不报告？”我说，“我去找肖章龙，他死活不认账，当时真想扇他两耳光。后来，这几个男生又来说，忍不下去了，我当时就阻挡，不准动他……肖章龙不讲道义，教训一下也好。”校长有些生气，“要教训也轮不到学生啊！”后来，事情不了了之，我的政教主任也到头了。
老刀把酒干了说，肖章龙这小子倒也规矩了，没再听学生告发。
眼前的老刀还是那样，心直口快。他说，“看来你的刀没钝。”
他想起和老刀读高中那年月，一个学期，老师走马灯似的来去，学生不停的换班，到最后，老师不认得学生，学生也没记住几个老师。这倒是给他追求班长提供了空间，可他有贼心没贼胆。班长人虽漂亮，心却整天掉进书本里，像一只懵懂的白天鹅。他求助于老刀，代价是一角二分一包的兰雁香烟。那时，老刀不仅把为班上男同学“扛大刀”的活包了，其他班的男生，也慕名而来，请老刀出镖。老刀是来者不拒，报酬不论。老刀讲规矩，不外传别人战况，不偷看别人字条信件，口信保证原汁原味。就这样，刀客的名声出来了。那次让老刀陪他去问班长数学题，班长三下五除二就把题解了，他只好悻悻的点头。问了两三次，班长毫无表情可循。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让老刀带字条表白。老刀回来说，纸条被她丢进纸篓了。然后，右手一伸，拿来！他极不情愿的往老刀掌心里放了一盒烟。
讲完自己的事，老刀不再说话。
几颗花生米逃出碟盘往桌上跑，老刀出手快捷，夹住就往嘴里放。
“老刀，你知道不，班长后来嫁给谁了？”“听说嫁了一个厂矿技术员，很吃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十多年前，她老公辞职下海，和她离婚了。后来，她也下岗了。”“真是世事难料！”他端起杯子，“你也离婚好几年了，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没遇上合适的。”“班长就是合适的啊，你没想过？当年，我让你带纸条，你说纸条被她丢了，我看你并不同情我。”“我承认，当时对她是有些好感。”“这样吧，这回，我给你扛一次大刀，无须报酬，如何？”
老刀一口干了杯中酒，眼睛盯着在手里转来转去的杯子，像一个刀客陷入沉思与权衡。
“还有一件事要给你说，老刀。”“哪样事？”“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谈恋爱的女生，就是班长的女儿。又是关键时期，我想，你应该出招了！”“真是她女儿……？”说完，老刀从他手里抓过酒瓶，自顾自斟了个满杯，仰起脖子，“吱溜”一声，干了。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这一串动作，干净利索，酣畅淋漓，犹如刀客接下一个大单。
“你去哪？”
“下晚自习了，我去学校看看！”
“哎呀，学校放假了……”
山东精短文学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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