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前沿·局长写小说‖总第903期
本期制作：孟新龙
局长写小说
文/谢复根（浙江）
东塘区财政局里有三个写作高手：局长老唐，年轻科员邹强，年轻科员章明。三人若要排座次，邹强第一，章明次之，老唐最后。
老唐虽然在文学造诣上比俩年轻人差了一大截，不过，他不甘落后，平时，在做好领导工作之余，他也是敲键不停息。比如，昨天是周末，他刚写完一篇小说，就立刻发到了两个下属邹强和章明的邮箱里，要他们马上看一下，并把自己的看法回复过来。
章明不到半小时回复就来了，对老唐的小说《锣鼓喧天》点了三个大大的赞，并建议投省刊《江南潮》。无疑，这对老唐是一个大大的鼓舞，但老唐还想听听邹强的意见，毕竟小伙子是省作协会员，说话更具权威性。
然而，邹强却迟迟没有回复，老唐就想打他电话，可一想，他也许这会儿正在认真阅读或者正在认真写评语呢，还是不打为好。可是又等了两个多钟头，邹强还是没有回复，老唐就沉不住气了。心想，自己的小说也就五六千字，就是连读三遍，也不过个把钟头吧，怎么会迟迟没有音讯呢？对了，也许他没有看自己的QQ邮箱吧？想到此，老唐马上给邹强打电话。
电话马上通了：“哪位？”是邹强的声音。
老唐说：“是我，老唐。小邹，在忙什么哪？”
邹强说：“哦，是唐局长啊，不怕你笑话，我正在打游戏冲关。”
一听对方在玩游戏，老唐想，难怪。就说：“小邹，我傍晚给你的邮箱里发了篇我刚写的小说，你看一下，帮我把把关。”
邹强说：“怎么，唐局长，你又发了一篇？”
唐局长不解：“什么叫又发了一篇，就那篇《锣鼓喧天》。”
邹强说：“是这篇啊，唐局长，你发过来，我就看了，本来我打算打完游戏再回复你的。”
唐局长稍稍不悦：“那你说说看，写得怎么样？”
邹强似乎不假思索：“不怎么样。实事求是说，这不是小说，就体裁说，只能算是一篇报告文学，或者说连报告文学也算不上。好了，唐局长，我要冲关了。”说完，也不等老唐回话，就把电话撂了。
唐局长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本来如果邹强也持章明的观点，那他真的要将自己的大作投省刊了，而现在……唐局长沮丧之后，对邹强就有了看法，这看法倒不是邹强对自己的小说下了否定的评语，而是邹强对自己的不尊重：你邹强在写作上再厉害，毕竟你也是我的下属吧？如果说上级对下级要多爱护，那下级对上级也要多尊重吧，可小伙子你有吗？给你发了篇稿子，你没看到，情有可原，可你既然看了，却连一个字也没回复，这也太不把我这个局长当回事了吧？要知道，这篇小说我是寄予厚望的。写得再不济，就算是一堆素材，以你的能力，也可以修改成一篇小说吧？可你……老唐心底冒上一个成语：目中无人！
半年前，唐局长听到消息，年底前，区作协主席换届。说实在的，他很想当这个主席，当上了，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文化人了。可他也知道，这个主席可不像妇联主席、消协主席、工会主席那么好当。当上它，没有一点真实力还真不行，这实力当然得是指拿得出手的作品了。可自己虽说也是市作协会员，而真正当得上“作品”二字的作品还真没有几件。时间那么短，要想在数量上取胜，显然不可能也不是上策，那就必须在质上取胜，以少胜多；换言之，就是在杂志上发表一篇有分量的小说，那这区作协主席要收入囊中也就不是难事了。
天助老唐！不久，在一次饭局上老唐居然结识了省里下来采风的主编，这主编还不是一般的主编，而是《江南潮》的主编。酒过三巡之后，唐局长向主编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主编何等精明？立刻听明白了，当场表示，只要作品质量过关，一定优先刊发！
唐局长兴奋了，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主编的酒杯：“那我老唐先谢谢主编了！”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别以为老唐当时醉了，其实，那点酒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老唐不但没醉，他还观察到了主编也没醉，这就是说，主编的允诺绝非醉话。如此，老唐就有了信心，质量？自己还怕拿不出一篇有质量的作品？毕竟自己的手下还有两个很得力的写作干将啊！
可是现在……老唐懊恼极了，瞧这样子，要想写出一篇像模像样的小说，还真有点像登李白笔下的“蜀道”那么难了。
两天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了。星期一上班，像往常那样，老唐依然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局里。
谁知，今天有比他还要早的人，是章明。小伙子比老唐早到一步，先到了。
章明一见局长来了，先打招呼。没等老唐回答，就说：“唐局长，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求你。”
老唐想起上周五的事，心情有点复杂，就问：“什么事？”
章明说：“局长，我也写了一篇小说，刚才已发在你邮箱里了，你抽空也帮我把把关。”
原来如此，老唐很受用：“行，抽空一定拜读！”
一个月后，唐局长的QQ邮箱里有一封电子邮件，是《江南潮》杂志社发来的，大意是，大作《不远的春天》拟在下月刊发，望以后源源不断赐稿。落款是和老唐一起喝过酒的主编的大名。
这是怎么回事？这篇小说明明是章明创作的，怎么署名变成自己的了？老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一个电话把章明叫到了自己办公室，把事情说了，最后问：“小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章明“嘻嘻”一笑：“局长，就这个小事啊？是这样的，这小说虽是我执笔的，但不是也有局长你的心血吗？更准确地说，没有局长您的精心修改，这小说即使投出去了，也不会有哪家杂志社肯录用的。”
老唐说：“我修改什么了，不就是改了几个错别字吗？”
章明说：“几个错别字？局长你也说得太轻巧了，那可是一字千金啊！告诉局长，现在即使是自媒体公众号，一篇文章若超过五个错字，就直接把文章毙了，更不要说纸媒，尤其是像《江南潮》这样的大刊名刊了。”
唐局长说：“有那么严重？即便如此，你也不必署我的名啊？”
章明又“嘻嘻”一笑：“这个，是这样的，说出来，局长你可不要批评我有私心啊。”
老唐说：“你说，不怪你。”
章明说：“区里年底不是要换作协主席吗？可不要说我私底下说老主席坏话，你看他在作协，一年给我们开过几次会，出过几个主意？倒是局长你，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我很想借这次换届，您能把作协这副担子挑起来，这样对我们这些爱好写作的年轻人也有个照应。”
章明还要说下去，唐局长打断说：“小章，别说了，我明白了。”
杂志社一言九鼎，一个月后，《江南潮》正式出版，小说《不远的春天》排在刊物第一篇发表。无疑，这是一篇有分量的小说！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区里，人们纷纷向老唐表示祝贺，而老唐笑而不语显得很低调。
年底，区作协换届，老唐顺理成章当上了区作协主席。一年后区政府换届，老唐又当上了副区长。这之后老唐像坐上了直升机，由副区变成正区，并在此期间，还出了两本书：一本散文集，一本小说集。虽然写得都很平平，但“销路”不错，都是区里的老板们，几十本、上百本买走的，据说老板们将老唐写的书都发给了自己的职工。一年后，唐区长又当选为副市长，变成“唐副市长”。只是公务日益繁忙，老唐的写作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和写作算是彻底拜拜了，当然，不管是市作协还是区作协召开大会，老唐还是每会必到的。
章明呢，到底年轻，虽由科员到局长到副区到区长，担子越来越重，但写作的热情依然不减。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投往纸媒的作品，录用率越来越低。不过，他倒并不在乎，本来嘛，写作就是业余爱好，有没有录用关系都不大。
与章明相反，邹强在写作上的成就越来越大，有几篇小说还上了国刊《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之类的大刊，有七八篇还被选发在《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上。为此，有文友劝他该结集出书了，但邹强只是苦笑了一下。了解邹强的人知道，他是囊中羞涩啊：上有长年因病卧床的老母，下有刚上小学的儿子。而老婆呢，在超市里上班，那点工资也是可想而知不值一提的。
【作者简介】谢复根，浙江嘉兴人，法律专业毕业。早年，在不同级报刊发文若干，后因故搁笔。2020年起重拾兴趣，已在几家纸媒包括《作家新视野》及各自媒体发各类文学体裁作品八十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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