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杉园
老家杉园
文/蓉子
汽车翻过这个小山坡就到了伟的家乡。每次回到这里,总能听见他轻呼“到家了。”杉园,很好听的名字。是不是因为以前有很多很多的杉树而得名呢?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田里的稻谷已收割完毕,留下一棵棵禾苗杆,忙碌的村民已不见身影。南方天气温暖,一年可以种埴春秋两季水稻,此时应是乡亲们一年中最为惬意的时候了。
放下行李,我们继续往前赶往邻镇伟的舅公家。车子在蜿蜒的小路上行驶,两边的狗尾巴草有齐人高,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摆动,飘出的草絮在风中飞舞。拐下一个小坡,在一排房前停下来。这是个小山窝,从山上引出的水在门前流过,一女人正在洗着衣服。忍不住伸手探入水中,水质清澈透凉。门坪前的池塘里鸭子正悠闲地在水中游荡,偶尔大叫着欢快地扇动翅膀;再往前,收割后的稻田里一群母鸡叽叽喳喳啄食着残留的谷子;远处的半山间有白云飘动。日子被拉得悠长而静美。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种闲适自得的美妙意境应该是一样的吧。
多年未见,伟的兄弟姐妹们与表叔相谈甚欢。春节给舅公拜年时收到压岁钱的欢欣,垂涎欲滴的节日大餐,那些抵足而眠的日子。如今,上辈已相继离世。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那些在生命里留下感动洒下温暖的人,在他们相聚时忆起,心中是否会划过暖暖地疼。
常听伟说起家乡的仙女峰和山脚下的石船。传说古时,有人在山脚造船,一农户每天给造船的工人送饭,每次都有一条狗跟随。其实造船工人是仙人变的,只要听见狗的声音,就知道是农户来送饭,马上变成人的模样。这天农户把狗拴在家里,自己独自前往,到了造船处,未见到人影,只有几根稻草杆立在那儿,原来仙人听不见狗的声音,没有及时变成人。天机泄漏,未造好的船从此就倒扣在那儿,慢慢地变成了石船。它所在的村就叫石船村了。伟的表弟就住在这里,他带着我们去看石船时,一只小黄狗也跟着主人窜入山中,回来时全身沾满了小草刺,不知它得滚多少次,才能将这烦人的草甩掉。许是累了,再看它时,狗儿已爬坐在沙堆上。一会,孩子来到它面前,蹲下身看着它,狗儿也一动不动地望着小主人,眼睛里充满了温情。这样的对视,是和谐的相处,还是一如既往的佑护。
伟家住的老房子是典型的“九厅十八井”结构,这是客家人结合北方庭院建筑,适应南方多雨潮湿气候及自然地理特征,采用中轴线对称布局,厅与庭院相结合而构建 的一种民居建筑。
第一次与朋友来到伟的家乡,他的妈妈也是后来我的婆婆,围着围裙站在房前,温和地笑着迎上前来。她头上戴着头帕,在黑色的方巾上绕着几圈玫红色的彩带,我错以为是少数民族的服饰,其实是因为山区的冬天天气寒冷,带上头帕用来御寒。如今村里的老人们已不再戴这种头帕了。公公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曾担任大队书记,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年代,他带领乡亲们办糖厂、碾米厂,组织大伙在大山脚下凿洞引水。村里的第一所学校,是他领着大家和泥盖房、锯木做桌建起的,从此孩子们有了读书的地方,也多了走出大山的机会。
伟及兄弟姐妹都出生在这个老屋,虽然旧,却温暖了他们的年少时光。家门前的小巷子,因为黑,曾吓得小妹不敢独自走过;厅前的石墩上,幼年的大妹常常坐在那吃饭打瞌睡,饭碗从手中滑落,也不知打烂过多少碗。夏夜,孩子们或在操场躲猫猫,或与小伙伴聊天,玩得乐不思蜀。婆婆常会站在巷口恕呼:“再不回来,拴门了。”,这招真管用,怕黑的孩子们总会从各个方向钻出。我从九十年代远远赶来,加入到这个大家庭。犹记得除夕夜,与他的兄弟姐妹天井打水,大大小小的桶盆装满了水,那是盆满钵满的兴奋;长长的竹杆挂着鞭炮,点炮、捂耳,又怕又爱的狼狈;走在田埂上的纵情欢笑。在公公的卧室,已做爷爷的他见到才40多天的孙子时, “精灵着呢。”眼里满是爱怜与欣喜。
多年后,两位老人已相继离开,往事成了尘封故事。自此,每年冬至前姐妹们相约回到老家,做做萝卜粄,说说儿时的趣事,将漂散在岁月里的思恋重新拾起。
萝卜粄,客家传统美食。将糯米粉揉成团子,再将萝卜、猪肉等剁成的馅包进去,做成船形状,蒸熟既可食用。与往年一样,这次揉面团的力气活还是男人,姐姐做的最好看,个个都饱满而神气地立在畚箕里,我和小婶子做的不是太大就是太满撑破了皮,修补后形状怪异地躺在畚箕里怎么都不肯起身,惹得小妹嘲笑我们“好吃姑娘搓烂粄”。嬉笑间抬头看看墙上的公公婆婆,他们也微笑地注视着他的儿女们,仿佛已尝到了美食的滋味。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回乡、访友、忆旧,走出大山的游子,奔跑于城市,嬉戏于故乡。只是一年复一年,姐妹们都已不再年轻。
走之前,我特地来到公公婆婆的像前道别。他们温润的目光看着我,一如往日的告别。只是,以前婆婆会站在阳台上、窗口处招手。现在,他们已定格在墙上,默默地目送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