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惊月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自己的洞府了,墨团子在一边儿担忧得看着她:“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夏惊月意识涣散了一会,半晌才想起发生了什么,细瘦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喂,你怎么了?不会是傻了吧?”墨团子拿爪子在夏惊月面前晃了晃。墨团子愣了愣,回答道:“不知道啊,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在门口了,还晕着呢。”“我说,你不会真拿到无启心了吧?”墨团子惊讶道,“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救和尚了?”“呵,”夏惊月脸色微微有些狰狞,咬牙切齿道,“救什么救?他爱死不死。”说完便揉了揉泛红的眼角,豁然起身出去了。“啊?”墨团子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疑惑道,“该不是真傻了吧?”眼看夏惊月走到要看不见了,墨团子赶紧追了上去,“喂,你不会被夺舍了吧?怎么一回来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我看见他了。”夏惊月猛然停住,恨声道。
“看见谁?”墨团子急刹住脚问道,刚问完看见夏惊月泛红的眼角,不禁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和、和、和尚?!!”
“嗯。”夏惊月闭了闭眼,声音已然变了调。
墨团子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半晌才喃喃道:“不可能啊,他当年不应该魂飞魄散了吗?”但墨团子心里又明白夏惊月是不会认错人的。
“我去一趟地府,看看轮回生死簿上到底还有没有他明决的名字!”夏惊月睁开眼,眸中满是厉色。墨团子又一次炸了毛,这次简直比听到夏惊月要去取无启心还要惊恐,惊得它声音都尖了:“祖宗!咱不这么玩儿成吗?你身上有伤呢,不对,没伤你也不能去啊!”墨团子飞奔着跟上去,“主人啊,你想想,那个人要真是和尚,你不得留着命跟他算账吗?别去人家神仙老窝里折腾了行吗?”“那个,要不你真的再好好想想?不一定非得来地府啊,你找他对质确认一下不就行了?”墨团子仍然不死心。“对质?”夏惊月冷笑,“他耍了我这么多年,还敢来见我吗?”“呃,这……”墨团子没了话,眼见着沿途的彼岸花越来越茂盛,心里也不再抱期望了,跟着夏惊月继续走。“站住。”迦楼罗闪身出现拦在夏惊月身前,“别去了。地府里不好保你。”“我用你一只杂毛鸟来保?”夏惊月怒声回呛,两人面对面互不相让,气氛剑拔弩张。墨团子却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绝对是它看见鸟类最顺眼的一回。“你让我死心?那你敢不敢告诉我如今在昆玉雪山上住着的人是谁?你敢不敢告诉我一直以来测算我行踪的人是谁?!”夏惊月怒声质问,眼角又慢慢地泛了红。迦楼罗低头不敢直视夏惊月的眼睛,只道:“对不住。”迦楼罗的沉默让一切都清楚了,夏惊月不再执着,眼角又红了几分,哑声说了一句,“谁稀罕你的对不住。”夏惊月转身欲走,又不甘心地说了一句:“你帮我带句话,就问问他,如今有人尚在苦海,他肯不肯度?”说完便离开了地狱。墨团子在一边看着,渐渐理清了来龙去脉,墨绿色的眼睛里也渐渐露出冰冷的寒光。“所以其实你就是当年明决和尚的那只鸟对吧?”墨团子冷声说道,“你们真恶心。”说完嫌恶地看了迦楼罗一眼,快步追着夏惊月离开了。夏惊月自那天以后就清闲了不少,但整个人都显得不太开心,墨团子也不爱动弹了,一魔一妖就这么沉默着。如果不是那只铃铛响了,这一妖一魔不知道还要沉默多久。
夏惊月本来都忘了这回事儿,铃响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初是为了鲛人珠送出去了一枚铃铛。
夏惊月犹豫半天,还是决定要去,反正最近无事可做。
起初夏惊月以为白珠终于是想通了要回南海,等她走到池家附近时,才发现事情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原本是池家大宅的地方,如今都变成废墟了,周围还有不少仆从来来往往的在端着水盆灭剩下的火。夏惊月循着铃铛的指引,找到了蜷缩在一堆柴草里,浑身是血的白珠。“看不出来,你也挺疯。”夏惊月是真的被今晚的事惊着了,“你有这个骨气早干嘛去了?”白珠狼狈地躺在草堆上,身上的血将周围染红了一片,边喘着粗气说道:“你说,妖族是不是不配得到真心?”夏惊月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什么?”紧接着又笑了起来,“你别问我这个,我可不会帮别人解决心事。”夏惊月笑着,心头的苦涩却一层层漫到了喉间,哽的她说不出别的话。夏惊月暗自唾弃自己,故意转移注意力,强笑着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不是池风。”白珠疲累的闭上了眼,重伤和感情上的打击严重损耗了她的精力。夏惊月挑了挑眉,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还没等她做出决定,白珠就自顾自说了下去,好像说出来才不会那么难过。“我用鲛人珠救的那个不是池风,是他的孪生弟弟,池易。”白珠呛咳了几声。“没有。”白珠继续道,“我在南海遇见池风的时候,他的船触了礁,我恰巧救了他,把他送到了附近的码头。他身体很不好,那次落海几乎要了他的命,我去看过他几次,没想到他能记得我。在人族眼里鲛人族是异类,可他居然一点也不排斥我,所以在他邀请我去北方看看的时候,我答应了。”白珠喘了几口气,“他留下一枚玉环做信物,等到夏天的时候,我带着它来了这儿。”
“然后他就把你关了起来。”夏惊月讽笑,心头莫名凄凉。“关我的不是他。”白珠摇摇头,似乎是很讽刺地笑了笑,“我到这里后遇到的就不是他,是池易。他根本不知道我来了。我当时觉得他的态度奇怪,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听到池家公子受伤垂危的消息时,我慌了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拿出了鲛人珠救他。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他后来知道了,”白珠的神情更悲哀了,“可是为了保住他弟弟的命,他没有放我走。”“好了,故事讲完了,”夏惊月隐隐有些怒气,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白珠,“你到底要不要回南海?”白珠摩挲着手中的那枚白玉环,半晌终于放了手,叹息般说道:“走吧。”两人很快消失了身形,沾满血迹的草堆边,只静静地躺着一枚染红了的白玉环。白珠坐在礁石上,回到南海,她的状态好了一些,但还是很虚弱。“喏,”白珠把一颗珠子递到夏惊月面前,“你要的鲛人珠。”夏惊月看了一会儿,笑道:“不用了,我现在不需要这个了。”白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转瞬间明白了什么,笑的有些落寞,“那好吧。”白珠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因为我没有及时的给你鲛人珠,所以……”“不是,”夏惊月打断她,“因为那是个懦夫,不值得我救。”白珠落寞道:“原来我们都一样。”一样的殊途之爱,一样的有缘无分。“好了,伤感的话不必再说,你走吧,我也要回北方了。”夏惊月站起身,“此次一别,今后大抵不会相见,各自珍重吧。”自此之后,只有在深夜里,月亮刚从海面上升起来的时候,才可以在南海深处看到鲛人的身影。而世间的仙家一代又一代,再也没找到一个功力深厚的魔。她们各自的缘分好像只有一个开端,终点遥遥无期,过程太苦,不必再去追,但或许可以再等一等。“明决,你真的想好了吗?”老和尚坐在蒲团上,一脸惋惜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弟子尘缘未断,尚有执念在俗世,此生怕不能了无牵挂了。”一个年轻和尚坐在老者对面,双手合十,缓慢而坚定道。“有人尚在苦海,我要去度她。”明决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唉,”老和尚遗憾的叹了口气,“你于佛道有大悟性,又已历大劫,可惜了。”“罢了罢了,”老和尚很快释然,“人生在世不过求得安宁,我若留你,也不过是强人所难,你只管去吧。”“弟子告辞。”明决躬身退出去。回到厢房收拾了行李,戴着一顶斗笠下山去了。“大公子,”下人捧着一枚带血的白玉环回来,不安道,“人没找到,只找到了这个。”池风拿起那枚玉环,轻轻摩挲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温润的眸子变得很悲伤,吩咐了那下人一声:“你下去吧。”“大夫说是不大好。”旁边的人回了一句,“大公子您也知道,之前……”“好了,我知道了。”池风咳了几声,捏了捏眉心,“尽力治吧。”池风又看向手中的玉环,吩咐道:“六白,你去安排一下,在南海开一条运货线路出来。”几月后,池家的码头上有了一批固定的船只,每隔一段时间便往南海走一趟。而每次,池家的大公子都会随行,身上带着一枚沾血的白玉环,直到有一天池家的大公子再也没有回来。又过了许多年,世间的人忘了曾经有过大魔,只是偶尔见到一个和尚带着一只鸟走过乡村集市,不远处跟着一个脾气不好的紫衣姑娘和一只爱挠人的猫。
文字来源:询鸥
图片来源:浮尘喧(原创)
文本校对:辛夷
网络编辑: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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