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爹娘】看看她的一生,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自尊自立自强?

妈妈的妈妈是姥姥,但令我妈妈感恩的养母是她的姑姑——我称为姑姥姥的张汝慈。姑姥姥年长我姥爷两岁,1901年出生于河北省玉田县窝洛沽镇,1968年11月15日去世,享年67岁。姑姥姥一生坎坷、饱受磨难,是一位正直、刚强、善良、端庄的女性,也是值得我尊敬的长辈之一。

妈妈的养母 我的姑姥姥


文 | 江和平

男尊女卑时代的自由女性

我妈常对我说:“姑姑教育我,女人一定要自尊自立,不能依靠别人生活。”姑姥姥48岁以前是在民国度过的,那时重男轻女的习俗极为严重,她却不甘屈辱,好似玉树临风。

姑姥姥出生于清末——二十世纪元年,那时的女孩子从五、六岁开始就被残忍地裹小脚,用长长的裹脚布捆绑着幼女们娇嫩的双脚,直到最后把脚趾骨生生折断,扭曲地压在脚掌下,也将女性的一辈子牢牢地束缚在封建家庭里。幼年的姑姥姥也难逃此厄运,幸好不久辛亥革命爆发,废除了裹足制度,她已被包裹过的双脚得以摆脱束缚,成了这一时期特有的“解放脚”。

我的太姥爷是位教员,家境比较宽裕,姑姥姥少年时期因此得以读书识字。但她并未能逃脱封建家庭的包办婚姻,被父亲许配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疯子。结婚不久,疯子跑走客死他乡。如果姑姥姥继续在婆家守寡,一是符合当时的礼数,二是可以衣食无忧。但姑姥姥挣脱了封建的牢笼,选择了独立自主的道路,在乡村以教书为生,孑然一身直到55岁。

我太姥爷中年早逝,1937年的洪水冲毁了他在窝洛沽镇河边留下的十余间房子和十余亩田地,剩下的财产典当后,只够在唐山市购买三间住房。全家近十口人的生活重担,全靠姑姥姥和我姥爷姐弟俩的工资收入勉强维持。

在民国乡村教书育人

姑姥姥善良厚道又聪慧勤恳,尽心尽力地教书育人,深受乡亲们的敬重。村里的红白喜事,她都被邀请为座上宾。民国的乡村教员在当局的管理下教学,教学的课本是统一编印的,县里负责教育的“督学”有时骑着自行车来乡村检查教学,教员们每年暑期还要到县里参加集训。

姑姥姥先在玉田县的刘庄村教书,后来到魏庄子村教书,教室和住宿都是在村口大庙的侧房和耳房。在刘庄时,村里有两个学堂,一个是男先生专教男孩子的学堂,另一个是姑姥姥专教女孩子的学堂。在魏庄子时,村里只有一个学堂了,教员仅姑姥姥一人,20余位男女学生在一间教室里。学生的年龄差距很大,在5、6岁至17、18岁之间。学生分为1至4年级,同在一个教室里。姑姥姥先教1年级,再教2年级,以此类推。

姑姥姥的中青年时期正值民国兵荒马乱、天灾人祸的年代,妇女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姑姥姥这样俊秀的单身女人更是受尽了地痞流氓、日本鬼子的侮辱。白天教书时,有香客上香、学生学习,还算好过。晚上她独自在大殿旁的耳房里就寝,空荡荡的院落里,实在凄凉。阴森森的大庙里供奉着面目狰狞的罗汉、金刚,殿堂的空地摆放着村中老人们的寿材和停尸板,令人毛骨悚然。一天大殿里“轰隆”一声巨响,甚是吓人,原来是一个泥罗汉因年久腐朽倒塌了。漫漫长夜里,曾发生了数次不怀好意之徒半夜骚扰她的事。其中有两次歹人竟砸开了房门,幸亏隔院的老道前来救助,方才有惊无险。因此,本村的一位好心老太太夜夜前来陪住——尽管如此骚扰仍难避免。

日本鬼子占领华北时期,姑姥姥所在的村子属于游击区,白天日本人管辖,晚上八路军控制。一日白天,一队日本兵开着大卡车,举着明晃晃的刺刀,牵着吐着红舌头的大洋狗,冲进了村口大庙的院子。姑姥姥赶快叫学生们躲进教室,不敢出声。日本兵们在大庙里转了一圈进村去了。有一个小鬼子没走,心怀鬼胎地闯进教室,企图对姑姥姥非礼。20多个学生呼啦一下了把姑姥姥紧紧地围在中间,怒视着小鬼子。这个小鬼子只好作罢,逃进村子去了。

八路军对老百姓非常好,白天帮助乡亲们干活,晚上在村公所给乡亲们讲目前形势、讲革命道理。有一次,八路军干部给大家讲男女平等的道理,姑姥姥站起来发言说:“现在女人什么事都得听男人的,连买一块豆腐都要问问男人行不行,这就是男女不平等。”八路军干部夸奖姑姥姥说得对、讲得好。姑姥姥经常帮助八路军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如今我妈仍然记得和她一起,帮助八路军糊鸡毛信小信封的情景。

从未生育却奉献无私母爱

我妈常说:“姑姑是我的养母,更是我的恩人。”我妈出生于1929年,3岁时我的亲姥姥去世了,我姥爷断弦再续。自此,我妈失去了母爱,倍受歧视与虐待,曾几次命悬一线。

姑姥姥心疼这个弱小的侄女,把我妈接到自己身边,从5岁养育到15岁。姑姥姥照顾我妈的衣食住行,教授她学习文化,教育她人生哲理,使她感受到了无私的母爱。一次,我妈患脑膜炎,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有人说:这孩子没救了。姑姥姥不肯放弃,辗转请来老中医救治,使我妈起死回生。

姑姥姥除了教书,还种了一块地,养了一群鸡,收获的新鲜蔬菜和鸡蛋总是先给我妈吃。姑姥姥亲手给我妈缝制衣服,还在衣服的口袋处绣上小花,十分好看。我妈喜欢猫咪,姑姥姥容许她养了几只。猫咪们白天出去玩耍,晚上回来紧贴着她们睡觉。

我妈在姑姥姥的疼爱下健康地成长着。有一次她回忆当年的情景时,边比划边告诉我说:夜幕降临,满天的星斗和圆圆的月亮把大庙的院子照得透亮,姑姥姥在院中散步,我妈在一旁玩耍。我妈在皎洁的月光下,看见地面自己的影子十分清晰,便左腿弓、右腿登,上身前倾,双前臂弯曲着像车轮一样开心地转圈圈,真是童趣无暇。

姑姥姥还像慈母一样关心、爱护着她的每一位学生。在魏庄子村教书时,学生中有芳龄17、18岁的姑侄女二人。姑姥姥嘱咐我妈和另外年龄小一些的学生,每天护送她们姑侄上下学。我奇怪地问我妈:“你那时年龄小,怎么倒要护送大姐姐呢?”她告诉我:“在农村里小丫头倒没事,年轻的大姑娘却容易被歹人欺负。姑姑叫我们送她们姑侄上下学,我可认真了。每次把她们送到家,互相鞠个躬,就高兴地回来了。她们姑侄两位对我也很好,还给我做新鞋穿。”

我妈15岁时考到天津读师范,离开了姑姥姥。新中国成立前,我妈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后来在军委情报部与我爸结为革命伉俪。妈妈生育我后要继续工作,我爸在志愿军司令部任职,姑姥姥便来到北京照顾幼年的我,操持家务4年多。原来我的名字叫江平,那时正值抗美援朝、保卫和平的时代,姑姥姥便总是叫我“小和平”,我便至今用此名称了。我4岁那年,姑姥姥带我到王府井的中国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我妈告诉我:当时这张珍贵的相片还在照相馆临街的大橱窗里展出过呢。

新中国的成立,使妇女获得了平等的权利;社会主义建设的初期,祖国修复了战争的创伤,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1956年,人生的幸福第一次降临到年满56岁的姑姥姥身上,她在唐山与老实本分的姑姥爷靳锐桢相识、相爱、结为夫妻。

我敬爱的姑姥姥是中华民族中极为普通的一位女性,也是众多勤劳、善良、自立、自强女性的代表。她的美德传承给了我妈,也传承给了我和我的女儿。我们像姑姥姥一样,无论一生遇到什么坎坷,受到什么打击,也要做到不屈不挠、自珍自爱、顽强不息。■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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