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东小说:丸子汤

李宝家从集市上拉着车子回家,看到一头大黄牛在路边吃草吃得那么执著香甜,觉着人活得还是太娇贵了——他想学牛吃草,于是放下车子在路边拔了一把草在河里用清水洗了,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李宝家想起年轻的时候。

四十年前,那时三十来岁的他吃过树皮、草根和观音土。那些年月离他有些遥远,他想要通过吃草把过去和现在联系起来,墩实一下现在,为未来腾出一些空间。

李宝家老了,每一次想起过去,他觉着过去发生过的事是有重量的,那种重量在他的生命中,让他觉着自己的力量不如从前,手脚的灵便程度也不如从前了。

李宝家做什么事都是慢腾腾的,快不起来。即便是回忆,他想要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想过去几十年来的时光,也不能快起来。他想得很慢,他的想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虽然在动,可看不到在动。

魔道妻子没有去世时,他似乎还不需要回忆,但是现在他越来越需要回忆了。魔道妻子和他没有正常的对话。她总是在不停地说骂,不停地说,指指划划的。尽管如此,她在的时候毕竟是一个可以相伴的人啊。现在她没有了,她怎么就没有了呢?他平时几乎不照镜子,不大容易发现自己的老。他的魔道妻子去世后,他才开始认真想到自己老了的现实,才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去,想到这儿,他有些急切地想要看看清楚自己活着时候的样貌。他从家里搜寻到落满灰尘的镜片,用布擦亮了看自己的模样,结果他发现自己真的是老了哩。他的脸上有了密密麻麻的皱纹,胡子和头发都白了许多,一双眼睛透着熟悉的光,那光是从他的心里散发出来的,所以他熟悉。但他无法细腻感受到自己生命变化的过程。他想他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呢。

李宝家只能记清楚自己十六岁以后的事儿,再远了他实在记不起来了——十六岁那年,他的父母亲饿死了。安葬了父母,他和十八岁的哥哥逃荒来到了花家村。那是一年冬天河里结冰了,雪落了老厚的一层。露着脚趾的鞋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响,脚冻得咯煎咯煎痛。他与哥哥穿着破烂的单衣走进了花家村的土地庙,像两只野兔,但他们没有野兔温暖的皮毛。土地庙没有门,晚上又刮起了北风,北风吹着哨子呼呼刮进来,冷刀子一样一片片地割着他们。他与哥哥紧紧地抱在一起,但仍然冷。冷让他们打哆嗦,感到嘴唇和耳朵都快冻掉了。

哥哥冷得实在没有办法,想到了石头,便以他说:“咱们抱着石头跑吧,跑出汗来就不冷了。”

李宝家和哥哥一个人找了块石头,抱着石头在庙里来回跑。跑了一阵,身上果然热和了。但他们肚子里没有食物,跑了一会便就跑不动了。

停下来还是冷。

“哥啊,太阳什么时候出来啊。”

“快了,快了。”

“哥,我冷啊!”

“太阳快出来了。”

“哥,我冷得受不了!”

“睡吧,睡着了就不觉着冷了哩!”

李宝家在哥哥的怀里果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身上披着哥哥的衣服,哥哥呢,赤条条的吊死在了庙房的梁柱上了。

太阳出来了,天气有些暖和了。李宝家的泪哟哗哗地流出来。他把哥哥抱下来,哭喊着:“哥,哥啊,你不能丢下我啊,太阳出来了啊,你不能啊,哥啊!”

哥哥死了,不能答应他。他哭喊声唤来了村庄上的人。

村里的人说:“人死了,活不过来了,埋了吧!”

李宝家不愿意,非要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哥哥穿上。村子里的人让他把衣服穿在他哥哥身上,虽然知道他的哥哥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村子里的人又给李宝家找了一身棉衣裳,让他穿上,他接受了。他给村子里的人磕头。村子里的人给了他一张草席,帮着他把他哥包裹好了,找了片地,挖开,埋了。

李宝家跪在哥哥的坟上不愿回去,村子里的人还是把他拉回了那个破庙。

有人给他抱来了麦桔草,有人又给了他一些吃食。村子里的人都希望他能活下来。

有一次李宝家去离花家村七里地的肖皮口要饭,那儿有集市。

要饭的时候他被狗咬伤了腿,走不回来了。晚上感到冷,便在集市的灶坑里蹲着过夜。灶坑可以容下他的身子,可以挡风,暖和。他走进去,把一个破麻袋片盖在自己的头顶上,蹲着也可以睡着。

肖皮口每隔两天有一个集,他在那灶坑子里睡了两个晚上。

卖丸子汤的人一大早来了,揭开灶上的麻袋片,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吓了一跳。那时候他醒了,从灶坑里出来。

李宝家认识买丸子汤的麻脸。

麻脸有五十多岁,一脸麻子,个头不高,穿着一身棉纺的粗布棉衣。

“你咋睡在这里?”

李宝家不说话。

麻脸问:“你叫啥名?”

“俺叫李宝家。”

麻脸不理他了,回到木轮车旁,准备从车上把锅和柴火卸下来。他走过去帮麻脸。

麻脸问他:“你会烧火吧,你给我烧火吧,我管你丸子汤喝!”

李宝家心里很高兴,答应了给麻脸烧火。

麻脸在集市上有亲戚,他从亲戚家弄来桌凳摆好,再打来水,把水倒进锅里,水烧温的时候再放进去一块羊油,让羊油在水温里散发出香膻的味道,把水变成汤。汤水烧开的时候麻脸便住锅里倒进些丸子,这个时候该是有吃客的时候。

赶集的人闻到丸子汤的香气,便走过来。他们看到黄洋洋的油炸丸子在白生生的羊油间浮着,十分诱人,便会感觉到自己有些饿,有些馋。

有人说:“给我来上一碗。”

麻脸拉着长腔说:“好嘞,一碗!”

一碗丸子汤里面有十五六个丸子,麻脸总是撑握得很好,不多给,也不少给。

李宝家在烧火的时候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想,要是我也能卖丸子汤就好了。

每次赶集的时候,李宝家都去给麻脸烧火。

有一天麻脸说:“我给你说个媳妇吧!”

李宝家以为麻脸耍他开心哩,便不吭气。

“我说的是真的哩。”

李宝家以为麻脸取笑他,还是不说话。

“你要是同意,以后你就不用要饭了,你就跟着我干。”

李宝家看着麻脸。

“下了集你跟我回家去看看吧。”

李宝家答应了。结果他就遇到了魔道妻子。

魔道妻子是麻脸的侄女。那一年宝家十七岁,他的魔道妻子二十岁。

李宝家看到她时,她很瘦弱,穿着干净的衣服,梳着条大辫子。当时他的心里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娘,当下便喜欢上了她哩。他不知道她是个神经不正常的魔道人,后来他知道了,仍然喜爱她。

两个人结了婚。魔道娘家的人帮忙给李宝家在花家村盖起了两间土房子,李宝家自己起土和泥,打起了院墙。

过了几年,麻脸得病死了,李宝家便接过了麻脸的生意。

李宝家一直做着麻脸传给他的生意,几十年如一日。

以前他早起准备去赶集,他的魔道妻子也起床。他们一起做早饭吃,魔道妻子烧火,他下汤面。

吃过饭,他去赶集了,她呢,就站到院门外面等他回家来。

从出发到下午回来的那段时间里,魔道妻子会一直站在大门口,独自个儿连骂带比划地说话,也不知道她都说些什么,骂了些什么。

李宝家挣了钱,后来又起了浑砖房,日子越过越好了。

李宝家的大门口一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坑里有着苇子莲藕;另一边是一个树林子,林子里的小鸟儿在清晨时候叫得特别欢快;有早晨上学或下学的小学生经过他的魔道妻子,他们便会朝她喊:“老魔道,老魔道!”

她呢,追着,或退着,对着他们骂。

小学生拾起土坷垃仍她,也不见得非要扔在她身上,她有些怕,也有些兴奋。

李宝家和自己的魔道妻子一直没能生养。

村子里的人都说,魔道遇到李宝家,可真是她的福哩。李宝家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哪,他从不打她,也不骂她,对她那么温和,知冷知热得那么好。

她呢,虽说是个魔道女人,毕竟是个天天站在家门口在盼着他回家的人啊。李宝家回来了,她更有些笑容在脸上。那笑容有点儿像干枯的花儿,虽说失去了艳丽的色彩,却是有着一种特别的香味儿的。

几十年来,魔道妻子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李宝家出门,然后又看着他回家。

李宝家看她一眼,一路上,一天的疲惫,也就减去了多半。

李宝家总是不声不响地出门,又慢慢吞吞地拉着车进家门。

等到他回来,他的魔道妻子就停止了说话,跟随在他的身后,有时候还会帮着他用手推一把车,帮着他从车上卸下来一些东西。

忙活完了,李宝家便坐在竹椅上休息一会儿。如果魔道妻子懂得给他倒一杯茶多好呢,但是她不懂得。李宝家便自己动手倒。他很能喝水,喝过水,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便走到厨房里。魔道妻子也走进厨房里,从他手里接过火柴来,在灶里点着火。

以前,魔道饿了,想自己做点吃的。她没有能力注意火的危险,家里就着火了。多亏有人发现得早,及时喊来村子里的扑灭了。

后来李宝家就把火带在自己身上,等他回来再把火交给她,让她生火,他来做饭。

李宝家会做非常可口的饭,他在集市上不吃饭,总是回来跟着魔道妻子一起做饭吃。

李宝家总是希望她能多吃,一直是这样的。可她总是吃不多。他希望她能胖一点,可她总是很瘦。当然,他所有的希望都只是稀微的希望,这很像他的性格,他从来不强调什么是重要的。

吃过中午饭,下午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李宝家便在自家的院子里整理菜地。他家的院子很大,种了许多菜。他最需要芫荽,因此芫荽在菜中占的比重最大。他薅草、松土、浇水,那青绿的菜让他心里也绿盈盈的泛喜欢。

李宝家把自家的地送给别人种了,种他地的人替他们家交公粮,负责挖河打堤。除了赶集以外,李宝家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活动。

村子里的人都很尊重他,他的魔道妻子去世后发丧,村子里自觉来了许多帮忙的人。

魔道妻子去世后,李宝家让自己不去想她,一想她,他就难过。但他还是忍不住就想起她。

有时候他会在梦里梦见她,她在他的梦里还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指手划脚的。听她说得累了,自己便也觉着累了,他便把梦关闭了,继续睡。

一年秋天的某一日早上,李宝家醒来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李宝家早早起了床,整理好东西拉着车出门了。出门的时候他习惯地回头看了看,每次回头看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他的魔道妻子站在他身后。他老是有这种幻觉。

带着那种幻觉,李宝家在大雾里拉车,缓慢地行走。脚步踏在泥土路上,发出突嗒突嗒的声响。他在想着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拉车前行。拉车的时他肩膀上的绊儿,松松紧紧的。他有些驼背,头脑伸向前方,一双有些粗糙的手握着车把,向前拖着,走着。

从花家村到肖皮口集,或者王屯集的路都不是太远,那通向集市的路,他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了。

春夏秋冬,岁岁年年,在那些时间里,虽然他走得很慢,但是他一直在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李宝家觉着自己的困劲儿又来了,他没有在乎自己的困意,眯着眼睛继续走路。偶尔有机动三轮车突突地从远处开来,那么响的,也未必就能惊动他昏昏欲睡的心。

走着走着,李宝家突然听到了孩子在哭,心一下子警醒了,停住了脚步,支蒙起耳朵来听。

是,没错哩,是孩子在哭哩。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会有孩子在哭呢?该不是那孤魂野鬼趁着大雾来骗他的心吧!他站了好久,确定了那哭声是一个婴孩的。

李宝家把车子停在路旁边,寻着那哭声发现了一个布包,包里有一个孩子。孩子出生没多久,小脸乌青,黑眼珠儿藏在薄薄的眼皮底下,小鼻子一点点,有着两个出气吸气的小洞洞。他的小嘴呢,哎呀,他的小嘴是个兔儿豁。

李宝家的心被揪起来吊在了雾里了。他想,这是那个为人父母的这么狠心呢?唉,这真是不应该啊!

李宝家把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心里很是疼他。是个男娃哩,如果不是个豁嘴儿,他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哩。

李宝家确定是狠心的父母把那孩子抛弃了。他想了想,觉着这好像是天意。孩子的出现一下子唤起了他对孩子的渴望。那个渴望一下子变得现实起来,变得强烈了起来。他有点儿迷信,认为自己早起是老天爷爷给他安排了,让他拾到了这个孩子。

李宝家把孩子放抱在怀里时感觉自己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的精神头儿焕发了。他用一只手包着孩子,一只手拉着车。

他走得有些快,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需要快一点了——他掉了个头儿,不赶集了,他要回家。他要把孩子养大,养到他可以走可以跑,可以上学可以叫他爷爷。啊,那该多好。

妻子走了一年以后,老天爷又给了他一个小生命,让那小生命来陪伴孤孤单单的他,真是老天开眼了。再说他积攒了许多钱呢,那些钱他跑到镇子在银行里存起来了。以前他发愁自己死了以后那些钱给谁,现在他不愁了。

回到了家里,太阳射破了雾,雾渐渐的散架了,消失了。

李宝家把孩子放在床上,看着他笑。他的心里喜欢极了,虽然他是个小豁嘴儿。

他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孩子,便抱着那孩子通过树林去找花婆婆。

花婆婆一辈子养了七个儿子,对养小孩很有经验,他要向她问问小孩子该吃些什么,该怎么养。

李宝家抱着孩子来到花婆婆家里时,花婆婆正在院子里剥玉米粒儿。

见他抱了个孩子过来,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哎哟哟,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花婆婆说着站起身来,迈着小尖脚走近一看,说:“哎哟哟,是个兔嘴儿哩,这娃子,你瞧瞧!”

李宝家把孩子让花婆婆帮他带着,他要给她些钱。

花婆婆说:“哎哟,我说宝家,我也打心里喜欢孩子哩,我不能收你的钱,我的七个儿给我的钱还不够花的吗?这孩子我给你带也是我的一个晚景哩,你放心去赶你的集,卖你的丸子汤吧!孩子缺啥了,我给你说,让你给买。”

村子里都知道李宝家拾了个孩子,也都为他感到高兴。他们想,他老了也算有个送终的了。

李宝家给孩子起名叫李路金,意思是,李路金是他在路上拾到的金子。

三年过去了,李路金会跑会跳了,可嘴还是豁着。

村子里的人叫他豁子。

那小孩儿很聪明,不喜欢别人叫他豁子,他一次次吐字不清地纠正别人的叫法:“我叫李路金,我是爷爷从路上拾的金子,我叫路金。”

有一天花婆婆没了。

离世前花婆婆还对儿子们说:“你们宝家大爷是个好人哩,他在咱们村上没有什么亲人。我没有了,你们要照看着他啊——以前你们年轻时候咱家里缺吃少喝,多亏了他帮衬咱哩。”

不用说,花婆婆的儿子们也都知道。

村子里的人们都知道,李宝家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李宝家八十一岁了。

李宝家不能再赶集了,他是真的赶不动了。

本来,他的心已经变老了,因为李路金的出现他的心才又变得年轻了。

他总想着去赶集,他还想多挣些钱哩,多挣些钱给他的路金。但他实在赶不动集了,拉不动车子了。

年纪到了,心不老也没有用。

闲在家里的日子,是舒服惬意的。

小路金很乖,他用嫩生生的小手拉着李宝家,一口一声爷爷,叫得他心里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晚上的时候,李宝家搂着小路金睡觉。小路金的胳膊腿很瓷实,嫩呼呼的结实。李宝家用粗大的手摸摸他光滑的身子,他感到痒痒,便咯咯笑。

孩子笑,李宝家便觉着好玩、开心。但孩子睡着的时候,他却睡不着。

虽然李宝家觉得自己很困了,但他却不舍得睡,他要想一些事儿。

李宝家想得最多的是,自己老了,路金还小,以后如果他不在了,这孩子该怎么办哩?

小路金六岁时,李宝家从镇子里的银行里取了钱,带着路金坐车去了县医院。回来时小路金的豁嘴儿补上了。

嘴不豁了,小路金变成了一个漂亮的男孩。他穿着新铮铮的衣服,胖胖乎乎的,方头方脑的,说话嗡声嗡气的让人喜欢。

小路金上学了,李宝家托人给他买了个书包。

李宝家不认识字,小路金从学校里回来的时候,便给他念跟老师学的字:人、口、手,上、中、下。

李宝家听着,看着,觉着小路金很聪明。他闭上眼睛,想象路金长大长高的样子。如果她长大了,上成了个大学生,他还活着,那该多好哩。

李宝家知道自己活不到那个年纪,他觉着自己快不行了。

李宝家发现有一个妇女老是望着路金,那个妇女二十七八岁年纪。她发现他的时,赶紧走开了。

那个妇女李宝家以前并没有见过,他肯定她不是花家村里的人。

第一次李宝家没大在意,后来又见到了她。

小路金在树林子里玩呢,她走过去给他吃糖。

那一次,李宝家觉着那个妇女可能是小路金的亲生母亲了。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都快浮到了嗓子眼上了。他有些紧张,生怕那个妇女把小路金给抱跑了。

李宝家走过去喊:“路金。”

那妇女抬起头来,也有些紧张,她的眼里还有泪呢,泪水染红了她的眼圈。他们对视了一会儿,那妇女很快低下了头,又抬起头。

妇女陪着笑脸说:“我路过这里,这个小孩真好!”

李宝家摸了一下嘴,移动了一下手里的拐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后来那个妇女走了。

李宝家问路金:“你愿意跟她走吗?”

路金说:“不。”

“为啥?”

“我要跟爷爷在一起!”

李宝家的眼泪哟,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窝,把个眼窝盈满了。这孩子有良心哩,这孩子跟他有感情,爱着他哩。

回到了家里,他决定打听一下那个妇女是哪个村的,准备把路金送回去。

那时候李宝家已经几年不能做生意了,不过,在决定把小路金送走的那一天,他还是在家里做了锅丸子汤。

李宝家想让小路金喝一碗他的丸子汤。

路金喝他煮的丸子汤时,他说:“细细品么,别喝得那么快么……”

在把小路金送走没多久,李宝家就没了。

有一年过年回家,在上坟的时候,我看到已经长成大人的小路金。那时他已经结婚了,听说,每到过年过节的时,他都会来为他的爷他李宝家来烧纸钱。

小时候我也喝过李宝家做的丸子汤。那焦黄酥脆的丸子,飘浮在汤里,舀一碗,撒上一层翠绿的芫荽,香喷喷的,那种味道只能存留在记忆中,是再也闻不到了。

2005年写于深圳

(0)

相关推荐

  • 3岁儿子被锁家中,宝妈回家后“孩子不见了”整村人都出动了!

    孩子丢了是种什么感觉?想必看过<失孤>的人都知道. 小慧家是农村的,她有个儿子今年三岁了,平时儿子都很听话,每次小慧出去干活只要给他说:"妈妈出去干活了,回来的时候给你买冰棍.& ...

  • 一条小路 / 李社峰

    滋水美文  有爱.有情怀.有品位 致力于最优质的阅读体验 <滋水美文> ︱第526期 审稿/谭长征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

  • 灼伤

    小侄子左一次右一次打电话叮嘱我不要忘记他的生日,生日那天一定要去吃蛋糕,我跟妈妈我要去给小侄子过生日,妈妈说:"不要来,每次当天来了就要走,瞎浪费钱!"我说:"这次我要在 ...

  • 徐东小说:诗人的任务

    诗人的任务 爱着所有,才配爱一个人. --张叶 诗人张叶原来过着一种四处浪游,只要有口饭吃便把诗歌事业进行下去的日子. 来到诗人街后,他住在了唐诗公寓不久,有一位叫林白的富豪了解到他没有工作,而且能言 ...

  • 徐东小说:大地上通过的火车

    他经常给问他岁数的人说,我八十六岁啦,可他要是想想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八十六岁,自己记没记错,他还得想一阵子. 院子外面是街路,如果有走过的人,他需要费点儿眼神,费点儿眼神也不一定看清楚从街路上走过的到 ...

  • 徐东小说:你和谁去过世界之窗

    我的工作平时挺忙的,很少能顾得上家里.妻子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很辛苦,得了轻度的抑郁症,需要好心情.周末我开车带她和孩子去另一个城市游玩散心.在游乐场,妻子说,孩子们还从来没有见识过雪,希望和我一起去& ...

  • 徐东小说:我放弃了什么?

    很多人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带着一种不信任和嫌恶感,仿佛我不是个人,而是一条狗.虽然我自认为是个真诚的,不愿戴面具的人,可有点脑子的正常人总觉得我是个冒着傻气的人,没有谁愿意成为我的朋友,也不愿意搭理 ...

  • 徐东小说:我想请个女秘书

    四十岁之后,我常会幻想着回到年轻时的状态.那时的我单身,无牵无挂,精力充沛,才思泉涌,相当自由,也有大量时间用于写作.现在的我遇到的瓶颈不是写作上的,而是现实生活对我形成的无形制约.我想打破现实中的条 ...

  • 自我辩驳抑或小说的可能性——读徐东小说集《有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

    自我辩驳抑或小说的可能性 --读徐东小说集<有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 郑润良 70后作家徐东近年来主要着力于都市题材创作.他创作的都市系列小说,因其对都市情爱伦理的深度思考与作品风格的独特性 ...

  • [小说]徐东|一直走下去

        徐东,男,1975年出生于山东郓城.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出版有小说集有<欧珠的远方><大地上通过的火车><新生活><藏·世界><想象的 ...

  • 徐东|关于西藏题材小说创作日记

    2005年8月26日晴 写<独臂的扎西>. 我可以写下去了,我就写下去,不要要求太高,用心写便是了. 仍然是跳不开思路一样,没有灵感,觉得写不好,不想写下去. 美好并不单调,可以跳达,可我 ...

  • [随笔]徐东|写小说的人了不起(外一篇)

    写小说的人了不起     写小说赚的稿费一般比写诗写散文要多一些,小说可以往长里写,写长了稿费也就多了.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可也很实际.生活无以为继的话总不能饿死自己,让自己生活不下去.我的工资不少,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