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酸枣
老家后面的再后面是竹沟峪水库。水库的西臂膀那面坡很陡峭,坡度超过70度。
山坡纯砂石,不长树木,只在浅表皮上长些瘦不拉几的细叶杂草。奇怪的是,岩缝里能长出一人多高的酸枣刺。
酸枣刺不怎么喜水,陡坡上存不住水,它全凭着老天爷的心思过活。老天爷心情好了,下点儿雨,它赶忙吸收一点儿,保存在体内。老天爷心情不好了,几个月滴雨不落,它也就那么扛着。不喜不忧,气定神闲,常年如此。
我们很纳闷:这酸枣刺干嘛要把自己逼到这样艰难的地方生长呢?
这个问题,打小时候起就一直困扰着我们。
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凡不上学的时间里都要出去挖野菜打猪草或者捡柴禾。平常多在老家附近的山坡沟道,就可以满载而归。但放暑假的时候,我们还是喜欢舍近求远地往这里跑。
从老家白杨泉所在地到这里,要爬一段很陡的坡路,——真的很陡,上坡的时候几乎四肢着地像猴子一样朝上爬;下坡的时候可以把布鞋脱下来坐在屁股底下往下溜,——跟现在的小孩子坐滑梯一样。
上了这段陡坡路,还要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穿过半坡处的三两户人家,继续走一两里路,就到了坡底下。这条路搁平常日子里并没什么,但是暑假时候刚好是一人高的玉米把这条路挤得扭七歪八的,四下里又没有一个人影儿一点声音,对于七八岁的小孩子来说,还是有点害怕的。——听大人们说,那时候村子里还经常闹狼呢。
饶是这么艰难,这么害怕的,但我们还是喜欢提着竹笼去那里。
坡的西偏北是岭,岭上却是厚实的黄土。能长庄稼,也能长野菜。庄稼长的旺旺的,野菜是胖乎乎的一片一片。我们来这里,很快就能打满一竹笼野菜。然后呢,就把菜笼子放在柿子树底下,撅着屁股爬到坡上去摘酸枣。
野生野长的酸枣,圆滚滚胖乎乎,跟弹球的大小差不多,肉跟陕北木枣一样多。酸枣都是很周正的圆,入秋的太阳底下,熟成暗红色,叫人馋得流口水。——谁能遏制得住一个顽童爬上去摘酸枣的心呢?
酸枣肉很厚实肥美,水汁不多,但酸里带甜,吃起来就没个够。尽管心里很清楚酸枣不好消化,但谁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呢?不但吃,还要比谁吃得快吃得多。
酸枣好吃,但酸枣刺可不好惹。酸枣刺瘦硬,冷峻,枝干凌乱。不小心被刺一下的话,一阵烧疼,疼的人流眼泪。所以,我们很多人还是忍受着刺疼,吃着大红酸枣。——为嘴伤身,我们对这个词语理解的最早最透彻。
吃饱不说,我们还要摘下一大包,拿衣服包起来,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
后来离开家读书远了,很难再有时间到这里了;再后来,工作了更没时间到这里了。那里的酸枣味道就印在了记忆深处,时不时地拉着我的乡思。
近两年,我回老家,总要一个人溜达到水库坝上,看山看水看酸枣。酸枣还有,那面坡上被父亲承包栽种了松树,绿葱葱一片。但岩缝里的酸枣树那瘦硬的模样,却是那么清晰,那么孤傲。
我现在腿脚笨拙了,爬不上去了。但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大坝上,望着山坡上的酸枣树沉思:能在最困难的环境里把自己长成快乐的样子,也许就是我对酸枣最好的记忆吧!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书法:贾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