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兴 | 围墙顶上的树
作者简介
围墙顶上的树
孙永兴
山上有棵树，树下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我给孩子讲故事。
“墙上也有树﹗”孩子惊奇地说。顺他的手指看去：是家废弃多年的厂房。荒草青苔，寂寥无人。前几天下了一场透雨，围墙顶上，稀稀拉拉长出几棵泡桐苗。瓦楞里长草，墙面上生苔，墙顶上出树，表示建筑物老旧了，没啥希奇。孩子却很关心，说：“苗苗要浇水啦！晒了一天太阳，渴啦！”
“傻孩子！那树还能长大？浇水？墙顶也存不住水呀！热辣辣的太阳烧烤几天，这苗就挺不住。即使长成树，头重脚轻，墙顶上怎么立脚？只有草，长得矮，又是软，才有'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说法。”孩子不再问了，让这些树自生自灭吧。
到了来年春天，百草萌发，我惊奇地发现，墙顶上的泡桐没有被太阳晒死，长得挺大了。枝条向四面伸展开去，它没有主干，像一条条章鱼，伏在墙顶上，张扬着它的触须。这样子招人害怕，破围墙长这几个大家伙，万一风刮下来，岂不砸伤人？左右邻居相互告诫，走路别靠近围墙，以防万一。家长叮嘱孩子，别到围墙边玩，那里危险。围墙边没人走动，地上窜起半人高的杂草，把墙体遮掩了，远远看去，上有树，下有草，像道绿篱。人来人往，见多了，也不以为怪。
冬天来临，杂草枯萎，泡桐的叶子落了，露出粗壮的枝条，枝条有两米多长，枝枝丫丫展开，像棵大树的树冠，它们没有主干，蹲伏着，像一只只豪猪。围墙布满裂缝，满目疮痍，不堪重负，随时会倒塌下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几株泡桐，身家性命寄托在破围墙上，注定快速走向生命尽头。深冬的寒风呼呼响，光秃秃的树枝簌簌发抖，像抖抖索索的老人，听天由命。说来奇怪，一个寒冬过去，居然挺住了，安然无恙。
又到春天，几天阴雨，道路、场地一片湿滑。那天凌晨，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把附近居民从睡梦中惊醒。孩子一骨碌爬起来，摇着我的头说：“不好了，不好了！墙上的树倒了！墙上的树倒了！”我也迷迷糊糊感到，是这么回事，说：“这是早晚的事，晚倒不如早倒，省得每天看着它，心里不踏实。”
天亮，开门一看，围墙果然倒了，意外的是：泡桐好好站立着，本来匍匐围墙，没有主干的泡桐，居然突现出两米多高的树干，亭亭玉立，颇有生气。不过，碗口粗的主干，弯弯曲曲，游龙一般，表皮坑坑洼洼，伤痕累累。
原来，小泡桐从生命的第一天起，就把细如发丝的根扎进围墙，屈曲下伸，由砖缝一直延伸到墙基，扎进泥土。大概，泡桐感觉到围墙顶站不住，它只长枝条，不长主干，爬伏墙上。这条下伸的主根不但担负输送水分营养的任务，而且在砖墙中拼搏，长成支撑树冠的主干。一切，都在隐秘的墙中进行，人们见不到。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它说三道四，悲观失望，其实是远离真相，隔靴搔痒！
孩子说：“爸爸，看来你知道的，也不过如此。”
人们常把木讷的人，笑话为“木头”。岂知，木头也是生命体，也有不按常规出牌的时候，它们也在书写自己生命的传奇。
发表于《常熟日报·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