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感的我,如何从被敏感所累到爱上它
从小就是高敏感体质的表现
心理学上对高敏感是否有明确的定义,我网上没有查到。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对美就很敏感。小学时,别的小朋友课间在嬉戏打闹,我坐在楼梯上埋头看书。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时常能被感动得泪流满面;学校的走廊里有一些名画的介绍,我仔细去读;篮球场边上有一排桂花树,我凑上去仔细观察和嗅它们。
小学中高年级时,开始思考一些抽象的哲学问题。具体问题我记不清了,但可能跟时间的流逝、事态的多变和不变有关。我也有亲密的同学,上厕所吃饭一起走、平时周末一起玩什么的,但内心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另一个表现是从小就同情心泛滥。走进店里如果看了不买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特别麻烦店员。街上路过乞丐心里会难过。不敢和人当面起冲突,怕和别人吵架。
高敏感(曾)给我带来的困扰
高敏感曾经对我是个很大的心理负担。分几个方面:
高敏感人群和讨好型人格之间的关联,和被校园霸凌的经历
好奇心理学上有没有研究证明高敏感和people pleaser之间的correlation。因为对别人的心情敏感、和害怕冲突,我小时候软弱,不敢争辩。妈妈说,幼儿园时别的小孩被人推了会推回去,我被推了只会摸摸头,往后退。
可能是这种唯唯诺诺的状态“吸引”了霸道的人,小学1-2年级和6年级被一个同级的女生口头霸凌,让当时的我每天上学的状态都很紧张焦虑。
过早经历了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
高敏感人群对环境很敏感,所以对美的触觉很敏锐,对黑暗和负面的触觉也相当敏锐。13 - 14岁时,因为一些个人经历、和当时班级里复杂的人际关系,我患上了强迫症和焦虑症*。症状最严重时,脑子里恐怖的妄想挥之不去,身上一点点痛都怕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要死掉,甚至出现肢体体感,考试时写着写着会觉得有人摁住了我的喉咙,喘不上气,脑子里的思路全部断片。
*非医生临床诊断,是我自己回顾当时的症状做出的判断
当年心理健康知识不普及,“精神病“是非常羞耻的词汇,妈妈对心理健康的概念还处于”得抑郁症的人都是太玻璃心了“,我独自扛下了这个秘密,痛苦地自我调节。
多年后,在一个饭局里碰到有相似症状的同龄人,她已经需要吃药才能控制。我才知道自己当时独自背负了什么。 那是我至今生命中翻越过的最险的一座大山。
我如何走出高敏感带来的阴影
现实层面,换了个大环境
出国后,国外对心理健康的意识普遍比国内强得多。“玻璃心”不会被视作一个人格缺陷,大学里设有免费的心理咨询。好好说话被视为礼貌而不是软弱。不停pick fights被视为有anger issues而不是强悍。
没有条件出国的朋友们不要灰心,往下看。
知识结构升级,学习系统思维
大学里,我接触很多了不同学科,知识结构彻底升级:
认知科学
- 学习认知科学,让我第一次了解到神经科学和心理学之间的相互作用。”Neurons fire together wire together“, 大意是如果不停重复一个动作/想法/感受,相关的神经元之间的串联会被强化,一方面創造更多的联结,另一方面也加强它们的化学沟通能力。Neuroplasticity(神经可塑性)的大意是重复性的经验可以改变大脑的结构,甚至成人后仍是如此。
- 这两个概念加在一起,挑战了我固有的认知。我意识到”三岁看老”这种言论完全是错的,人脑的复杂堪比宇宙,人的主观能动性比社会想象的强得多,人完全可以通过选择身边的小环境而不重复命运。
- 引申阅读:神经现实
社会学和历史
- 学习社会学和历史,让我懂得任何个体都脱离不了时代和社会群体对其的影响。所有的社会都有根深蒂固、代代相传的“系统”,每个系统都有既得利益者和弱势者。所以东亚的性别结构,印度的caste system(加性别结构)、美国的种族结构,全都充满了结构上的对弱势群体的洗脑和压迫。
- 举个例子,有那么一句话,”表面是性别问题,实际是阶级问题“。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阶级和性别结构是互相作用、互相强化的。因为女性从小就不被鼓励去追求事业探索大千世界, 所以无法改善所处的阶级,所以上层的decision maker多数都是男性,有资源和power,并继续维持和强化已有的性别+阶级结构。
- 看清这一点,了解到个体性格的形成和当时文化历史背景有关。说得中二些,“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既然已经认清了这一点,就能认出一些情况下是什么看不见的系统在作用,能够identify它,就能够超越它。
- 引申阅读:人类简史
系统思维
- 只要人数超过一定数量,就会形成等级。人们看到的爆炸性新闻,往往只看到了一个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发生的事件(event),而事件背后,往往有一个长期的行为 (behavior),而行为的背后,它受到自身所处的系统结构 (system structure) 影响。任何系统都由相反作用力,来维持系统的平衡。
- 小至一个公司、一个学校,大至一个教育系统、一个商业系统,都可以用到系统思维。
- 了解系统思维,对我最直接的影响是能够从我个人的境遇中“分离”(detatch)出来,去思考一下事情背后的成因和发展是什么,“我”处于这个庞大系统的哪一环。从而了解到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很多时候不仅是针对我个人,也代表了背后庞大系统的一个支点。从而产生大局观。
- 引申阅读:系统之美(翻译腔好像有点怪,建议读英文原版)
明确人与人之间、和人与事之间的界限
这一点组里很多贴都有很好的讨论。这个话题实在太深,能谈得太多。划清心理界限、“课题分离”对高敏感人群是十分有必要的,不然共情心太强会把自己累死。我在这里简单说两点:
High context communication vs low context communication
- 东亚的沟通方式是比较典型的high context communication,即沟通的意思不仅是口头说的、字面的意思,也需要看当时的情况、对方的表情、语气和肢体语言,去“猜”你认为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要是没猜对人家还会在心里怪你。人们常说的“话里有话”和“你有没有一点眼力见”,都是high context communication的表现。
- 举个例子,母亲曾经说过,外婆在世时,讨她老人家开心是件难事,因为她想要什么不会直说,只会说“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没按照她心里的想法办,她又会怪子女不孝,没有猜中她的心思。
- 与之对应的是low context communication,沟通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话直说,说啥就是啥。要是意思没传达到,表达者会反思自己是不是没表达清楚,而不是“怪”倾听者没听出自己话里有话。北美的沟通方式大概算是low context communication的典型。
树立和父母之间的心理界限
Family dynamics是个很复杂的话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里仅说两种现象:
- 吸收父母的情绪:当孩子年幼时,如果父母长期把焦虑和负面情绪传递给了孩子,高敏感的小孩子会吸收这样的情绪,也许当时会安慰和帮助父母,但这被传递的焦虑不会消失,会保存在体内。因为孩子太小,自己没办法排解,又不会寻求帮助,久而久之这种情绪就形成淤青,堵在身体内。如果被什么外在事件trigger,这种长期压抑的负面情绪会大爆发出来。
- 把父母的意愿内化成自己的意愿:如果孩子从小把父母视为权威,和父母情感上又很亲近,长大后容易自然而然地把父母的意愿内化成自己的意愿,又或者当自己的意愿和父母的意愿冲突时,内心很难受、感到冲突。即便父母没有有意识地去情感操纵孩子,这种情况也有可能发生。
- 举个例子:家长希望能认识孩子的同学的家长,得到一些人脉,又不方便直接去reach out这些家长,于是让孩子先reach out自己的同学,讲自己家人想出来的商业经,然后说服自己的同学、去和他们的家长说。这其实就是个典型的心理界限不分的情况,小孩吸收了父母的意愿,哪怕知道自己的同学会不开心,仍把自己父母的意愿放在首位去实施,“因为是为了这个家好”。家长也在耗损孩子和同学的友情。
引申阅读
高敏感给我现在的生活带来哪些妙处?
高敏感是一把双刃剑,用于消耗自己,很锋利。用于让自己强大起来、探索世界,更锋利。写这一段,是希望还在黑暗中穿行的友邻们能看见前面的曙光。
打开感官、收集日常的美
前面讲到,高敏感表现之一就是对美格外敏感。我外出散步一圈,都能收集世间很多的美和生机。拂面的微风、云海的形状、叶间跳跃的阳光、海浪一般的蝉鸣、家家户户做饭的香气、宝宝们在婴儿车里观察这个大千世界、狗子们欢脱地扑倒其他狗子......都能给我带来“人间值得”的愉悦。
我曾在广播里写下:
下楼,看到阳光给一切镀上金黄,一切都清晰、生动、明亮。绿叶在风中起舞,沙沙作响。鸟欢脱地叫着、行人的脚步声、狗狗嗅着灌木丛的声音,全都交织在一起。这是生命的乐章。有一瞬间,所有自我意识都消融,我仿佛一滴水滴融入大海,成为此情此景中没什么特殊、又不可分割一部分。世间万物都紧密相连,和谐统一。这也许就是神迹。
加速内在自我成长
精于反思和总结、好奇心、和想要变得更强更好,是自我成长的原动力。高敏感人群对于情感/心理状态的观察和表达都很细腻,加上自己的思考、自身阅历和学习到的知识,有巨大的潜能能够光速成长。
这篇文章大概也是一个例子吧 :)
释放创造力
(这是我非常想写的一部分,因为我亲历高敏感的能量能够从内耗转化为创造力,但写这部分需要很大心力,我也需要一些时间的积累。想清楚后、日后我会更新这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