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秀 | 下雪是后来的事
编辑/霞满天
组稿/下弦月
上一期（↓）
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
世间所有沉重的事物凝固在一起
下雪是后来的事，是举棋不定的权宜
像一个人铁青着脸在高处锉冰
雪是雪
冰还是冰
照进里面的人影隔着玻璃往外看
风怎么吹，都吹不到心里
◎旧玉
野史记载皇妃看上宫女的玉镯
摘不下来，下令剁掉双手
血溅在上面，惨叫声溅在宫墙
此后再无声息
直到某晚，皇妃戴它赏月
一道光直飞过来
玉镯瞬时炸裂
恍惚有散碎的笑声绸缎般铺开
皇妃两只手应声落下，她惨叫着
血滴在月亮地里
第二天长出梅树，开出梅花
传说死去的宫女，名春梅
◎早产的精灵
她躺在保温箱里，不足二斤
头上插满管子
她还不会哭，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严重先天性心脏病
活下来几率很低
年轻的父亲还是给她取了名字Doreen
意为神的馈赠
出生第三天，像所有人预想那样
Doreen心脏停止跳动
当医生把她放在同样心脏停止跳动的母亲怀里
奇迹发生了，母女俩竟在同一时刻醒来
所有人都说这是上帝保佑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是上帝想请她们帮忙
墙角里那个悲痛拒绝的男人
一个人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失去
◎失败的种子
《圣经》上说大力士参孙是神赠予以色列人的士师
是来拯救以色列的，为此
神赐予他大力以及大力的秘密
再小的蚁穴都会让大坝变成决堤
参孙能亲手撕裂狮子，却无法拒绝美色
他一味放纵情欲
仇敌菲利士人派大利拉勾引他并获知
头发的秘密
参孙，这个以色列人“太阳”的化身
终于有一天失去力量，他被挖掉双眼
用锁链锁着供人娱乐
一个人热衷什么，什么就会成为绳索
◎售卖夜色
她斜靠在门框上，有时也在门口徘徊
小巷幽深，青石板在昏暗的灯光下
将声音传出很远
对于那些浑身散发着廉价香烟与汗酸杂糅味道的年轻人
再怎么喧嚣吵闹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她只是偶尔瞟一眼，她怎么会把注意力给那些比她还穷的人呢
现在，她浓妆艳抹穿着透漏，也不是
穿给他们看的
她就是出来卖的，没有什么说不出口
待价而沽
谁不是呢？不过是
有人卖身体，有人卖灵魂
◎站着投降的人
——举起手来
他乖乖举起手
——缴枪不杀
他乖乖交出枪
——带我去打仗
他乖乖俯下身
是的，在这个叫“女儿”的敌人面前
他无数次乖乖俯下身
比如她执意要嫁给一个混蛋
以自杀相逼时，他乖乖举起了手
比如她离婚回家生活拮据
妻子背着他给女儿钱
他乖乖举起了手
女儿命令他吃药，吃饭，运动
他乖乖举起了手
现在，当女儿命令他起来呼吸，活着
他却拒绝了，一生就这一次
◎月光压下来
月光带着水汽落下来
把乡下的庭院变成一块又一块画布
画里人徘徊，影子时长时短
仿佛一支毛笔描来描去
墨汁未干
一切都湿漉漉的，麋鹿般的眼神
呼吸，虫鸣里的露珠用不多久
就要爬上草尖
那时候你可以放心哭泣
◎麦客
从甘肃到陕西，弄潮人以镰为浆
逐麦浪而生
这是另一种江湖
刀光剑影中，麦子颗粒归仓
麦茬整齐划一
是的，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擅跑镰割麦
可他们跑不过历史的马达
现在，我久无用武之地的父亲
每天坐在角落里抽烟
有时，会咳嗽得说不出话
只有火星明灭可见
◎拉直问号
他把喋喋不休的姑娘一把搂进怀里
吻了起来
她举着拳头
身体扭曲着，挣脱
可没过一会儿
就投降了
禾秀；70后
禾秀，70后，唐山某高校教师，作品散见《诗刊》《诗潮》《诗歌月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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