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盦：想多叫几声爸爸

家父年轻的时候

我第一次叫爸爸一定是在五十年前，但具体时间爸妈没有讲过，故不得而知了。也不知我第一次叫爸爸给爸爸带来了多少快乐?因为我上边的哥哥姐姐好几个，他们在我之前已经叫过爸爸了。但据俺娘(跟我们家几十年的佣人)讲，我幼时很得爸爸的宠爱。的确，爸爸不管在工作生活中遇到什么不快的事儿，只要看到我，总是满面春风的抚摩我。据此，大概我的第一声叫醒爸爸也许给爸爸带来了不少的快乐。在《庄子・杂篇・盗跖》篇中假托盗跖与孔子之间的对话，盗跖尝云：“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瘐死丧忧患，其中开ロ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

不知我幼时的叫爸爸让爸爸多开过心否？若能，后悔那时没有多叫几声。不拘怎么讲，幼时的叫喊爸爸，定会让爸爸有较深印象的。而幼时的我。如今怎么也回忆不起当时叫爸爸的况味了。

家父文登家的老宅，摄于2016年

让我叫爸爸印象深的，是近几个月的事儿：爸爸年迈龙钟、病重住院和遽然长逝。这期间，伺候爸爸吃喝拉撒时的叫爸爸，有时爸爸不能正常吃饭、故意拔掉输液针头不配合治疗等等，这时的叫爸爸之声略有不悦，并且有时还略带不耐烦。如今爸爸走了，每每想起这略有的不悦和不耐烦，便会潸焉出涕，并且泪流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当如今怎么用和言悦耳的声音叫喊爸爸，爸爸也听不到之时，颇后悔当初，甚觉有愧爸爸。想补过，也只有等来世了，假若有来世的话。

永远不会忘记的叫喊爸爸，是爸爸病危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期间。每天只能一位病人家属十几分钟的探视，我们家人轮流进去探视。我每次进去，看到爸爸孤寂一人躺在病床之上，后期身上又插满了管子，显得无助和痛苦，我的叫喊爸爸总是带着哽咽和抽抽噎噎，已不能言语的爸爸看到我去，听到我喊爸爸的叫声，只有不多的几次勉强微笑，大多时间是两眼盈泪。我则一边叫着爸爸，一边为爸爸擦拭眼泪，而往往这时，我的眼睛也被泪水打湿了。这时的父与子，皆依依不舍矣!

爸爸临別之际，我一边抚摸爸爸的脸，一边叫喊爸爸，但这时的爸爸已经没有反应了。再有不舍，也回天无力了，这便是无常人生呀！这时我的眼在流泪，而心则在流血。人生大悲，莫过于此了！

笔者与去世前一年的家父

爸爸去世后，仍有叫喊爸爸：三天守灵、安葬、上香、磕头等，叫喊了无数声的爸爸，这和着泪和爱的叫喊爸爸，声音再响，只是爸爸怎么也听不到了。

自乙未年九月初五日(2015年10月17日)零辰3:30分之后，我永远没有爸爸了，我的人生失去了因为有爸爸而有的快乐，我今后的人生再也没有爸爸的爱护了。我很孤冷、悲伤和无奈！

潸然泪下时，我忍不住又叫了几声爸爸，回应的是眼中一幕幕生前爸爸的言谈笑语和窗外凄凉的秋雨。这时的我，苦楚、落索、悲凉⋯⋯

2015年11月7日于闻乐不乐斋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