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陈大超也有生不如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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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时候，我总是去买荠菜吃，不能掺在肉馅里包饺子吃了，就清炒了吃。那是一筷子一筷子的清香，那是一口一口的闷香。可是，吃着吃着，我就不敢再买了。
原来喜欢吃的芫荽，喜欢吃的韭菜，喜欢吃的醋溜山药，喜欢吃的凉拌磨芋，等等等等，都是吃着吃着，都不敢再买了。就是买了，也只是看着妻子吃。
别人的吃菜难，是吃到没有洒浓药、没有打激素、没有施化肥、没有种种污染的难，而我，除了这些难，还有所有是发物的菜，吃进去都会让我经受磨难。
越是发物越是吃起来香，味道好。吃它们就越是一种享受。古人说食色性也，在不断进化的人面前，色是享受，食更是享受。可是，所有混进了发物的食，所有美味的食，对我都成了禁忌。
原来我是不相信“发物”这一说的——那是在我身上的那个病不严重的时候，吃发物不吃发物，在我身上没有什么反应。但当我身上的那个病慢慢变得严重了，发物就显出它的威力来了——它真的像孙悟空现出了原形，让我只能向它叫饶。
我身上的那个病，就是顶顶有名的牛皮癣。
很可能是我在青海当兵得上的。那时白天在隧道干一天，晚上还要钻在被子里用手电筒照着看书练笔，两个小时下来，半条床单半边枕巾被汗透。长时间这样，身上的免疫力，难免会遭到破坏。
我刚退伍时，腿上只有半块瓜子壳那么大一块红斑，抹点药就好了，我就不把它当回事，尽管它老是爱复发。
后来工作了，每天都要写那些假大空的材料，写得心烦，晚上就想喝两杯小酒让脑子在那种晕乎乎的状态下休息会，加上特别爱吃牛羊肉，我身上的红点点，不知不觉地就多起来，从小腿上到了手臂上，最后还爬到了头顶上。
这时候再喝了酒，再吃了牛羊肉，再吃了辛辣味重的菜，晚上那个痒啊，让我恨不能生出一百双手去抓，于是我睡的床单，我穿的内衣，都会留下仿佛遭受了严刑拷打者留下的斑斑血迹！
医生确诊我是患上了极其难治的牛皮癣，除了开了许多的药，还嘱咐我千万不要再喝酒，再吃辛辣，再吃发物。我就戒了酒，远离了牛羊肉，鸡肉，以及喜头鱼，海鲜等这些荦菜。至于青菜里面的发物，我想它不会有那么严重吧？
这样不论在家里，还是跟亲朋在酒店里聚会，我都只吃素菜。我以为这样就会好一些。也确实好了一些。但只是减轻，晚上痒得再不是那么恨不得在床上打滚了，但还是时常会痒醒——给健康带来令人心烦的危害。
后来发现，酒店里所有的素菜都是不能吃的。酒店里的素菜，不仅佐料放得特别重（所有的佐料都是发物），而且酒店的油，都是反复从各种荦菜里过过的。
发现酒店里的素菜也不能吃之后，再聚会时，我就用一杯白开水，把素菜涮涮再吃。有可怜我的人就说：“你这样活着，多难啊，人活着，不就是要吃点有味道的东西嘛。”
望着别人吃香喝辣，尽情狂欢，我却呆在一边冷冷清清，没滋没味，我就觉得这样的聚会对我意义不大了，于是能推就推，能不去就不去。我的人生，也就在这种状态下失去了大片的乐趣。
可有些聚会是不能推托的，有些场合，那些菜，你也不能不吃。比如聚会的人，都是德高望众的人，年龄上也是你的长辈，你出现在那个特定的情境下，你只能配合着现场的气氛，而不能一个人筷子不动地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让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来，放到你身上的病上面来，那样就会一下坏了大家的兴致，让大家闪闪发光的大脑，一下冷却、暗淡下来。
一向知道轻重的我，只能是顾全大局，以维持住那些光闪闪的大脑继续发光。
记得有一次一连好几天都出现这种情况，我的牛皮癣一下子就暴发了，每个晚上它都像个暴君似的长时间的折磨我，一再让我体验到痒不痛生，几欲发狂恨不得爬起来推开窗户舍身跳下的极度痛苦！
该有多少次我咬紧牙关默默地跟自己说：冷静，冷静，再忍一忍，再忍一忍，等身体里的毒排完了，你就能睡着的，你千万不能做蠢事，你要知道家人需要你，朋友需要你，读者也需要你。
该有多少次，我是一秒一秒地数着数，一直数到凌晨四点多钟，才从那些让人痒得无法忍受的毒素里挣脱出来，进入到那种极其珍贵的睡梦之中。
可以说，我们吃进身体的所有食物都含着毒素，只是，正常人可以通过上天造就的渠道把毒素排出去，而患了牛皮癣的人，却只能由着某种毒素从皮肤里排出来。那种毒素从皮肤里往外排的过程，就是令人痒不可耐，有时则是生不如死的过程。
最好的办法就是忌嘴，就是下决心跟很多很多好吃的菜划清界线。只是这样以来，我再去买菜就难了，看看这个菜，是发物，看看那个菜，是发物。那么多的发物菜不能吃，我的身体肯定会缺乏营养——这半年来，我也真的瘦了好几斤。
妻子也是跟着我很多东西不能吃，尽管轮到我做菜时，我会特意弄一个她能吃的菜，但家里的菜谱，肯定会窄得让她深受影响。
我们家炒菜是不放葱姜蒜包括其他任何佐料和调料的，就只放点油盐，妻子也跟着我这样吃。只有把不该吃的菜防好，我的身体才会明显地好受一些。
前不久，跟一个朋友说到我的这个病，说到越是有滋有味的菜我越是不能吃的生活，他说：“真没想到你带着这样一种折磨人的病，还写出了那么多让人喜欢的作品，看来你比其他人付出的更好，也忍受得更多。”接着他又笑着说：“看来，我的身上也有着值得你羡慕的幸福与快乐啊。”
是的，这世上有太多的人都活得比我幸福和快乐。但我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这世上一定有许多貌似比我活得幸福与快乐的人，他们事实上有着比我更难忍受的病痛与磨难，但他们却活得比我更加顽强，更加努力，并且取得了更大的成绩，我应该从他们身上吸取力量，应该把他们当作我战胜疾病好好活着的榜样。
作者简介
陈大超，祖籍谷城，在青海当过3年铁道兵，现居孝感，1998年辞去孝感市图书馆副馆长及公职，回家成为完全靠稿费生存的自由写作人，已出版《智慧诊所》《广告时代》《女儿，爸爸陪你一起成长》等八部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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