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脸识别 ‖ 窦小四
人 脸 识 别
文/窦小四
八点过十分,我就走进了学校大门口的进校检测通道处,站定,拿下眼镜,整理头发,立正,开始了庄严肃穆的人脸识别环节,可是,刷不进去。于是,我又稍微纠正了一下站姿,调整了一下呼吸,更加端正了一下我硕大的头颅,正在我思想着,是不是我昨晚睡得晚而脸庞浮肿导致脸变大了而刷不过去的时候,“吱!”,伴着一声圆润的脆响,行走之门旋即为我打开。
幸好,这个时间段,进出的老师和学生少,我方能如此从容。
昨天,就昨天中午放学那会,距离我回家最近的大门口处,学生排成了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歪歪扭扭的长龙,一个个等待刷脸系统的检测识别,方能顺利走出校门吃饭去。
好不容易就轮到了我,也还是站定,立正,一庄严肃穆的系列动作,可还是无法识别,我弄不清楚,到底是我当时上传的照片是一年前的旧照片,系统识别出我变老了不放行,还是说,因为我当时上传的照片是夏天照的,如今已是秋天了,人是热症冷缩变窄小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一直刷不过去。
于是,只好,还是开头那几个动作,反复试。我听到了身后的啧啧声,催促声,埋怨声,谩骂声。我也是一肚子窝火,我毫不生气后面的一些列声音,那都是合理又合情的声音,我只怪那声音不大。
大中午的,就那么点吃饭午休的时间,为了刷脸,一个人耽搁不要说一分钟,就是几十秒,成千上万的人下来,那是个什么概念?一旁站立的保安也是,如同一棵树,我家离大小门口不过十米,天天,顿顿看着我出进大小门口很多次,他难道就无法肉眼识别我其实是他很熟悉的一个良民吗?不顺手把手旁那个按钮人工按一下,放我出去。
其实,让我窝火的不是我出不去,更是后面的学生,他们要赶着中午的时间吃饭办事,几乎就是卡着点儿坐个公交车走,再卡着点儿的赶回来上课的,不迟到才怪,要么,这样再多拖延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几十分钟,他们只能放弃吃饭办事。
想起前不久那个新闻,就是有个女的,胖嘟嘟一个中年妇女,要去坐高铁,可是,人脸识别怎么都通不过,反复折腾和耗费的时间,已经让她要错过列车了,于是,也不知道是她天生就是个急性子,还是说,她确实要错过列车了,还是说,她和昨天的我一样,耳朵里进去了无数排在身后的人们的啧啧声催促声埋怨声和谩骂声,反正,这个勇敢的女人,就拿着自己的证件行李,把那个带累了她的她的脸面丢在了身后,笨拙地爬上了人脸识别入口处那两个不高不低的铁柱之一,硬性闯入了。
我不知道后续,她和她的这种行为,相关政府部门和企业机构是如何对待和处置了,有否责罚教育之类,但是,在这个众声比较自由的时代,我就看到下面一片赞声,说:“翻得好!”
我这个人呢,活的单线条,简单直观,我用我远远不够聪明的脑袋觉得,像安检这种玩意,可以在非常场所设置,也可以在非常时期设置,当然,更应该在非常时期的非常场所设置,这都很必要,可是,把这个本就神经兮兮,让人脑弦立时紧绷的玩意日常化,够糟心。
八点十三分,我就走进了图书馆,可是,在这三分钟里,我的脑子一直没闲着,一直在想这个人脸识别的事。
就想起很多年前,我中学时代的一件小事。
是夏天,下午第二节课,大概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教室里气氛慵懒,我的同桌,那个和我本家的小弟弟呢,大概也是听不进去枯燥的公式,就侧着头想和我说话,我呢,因为天生沉默寡言,又胆小怯懦怕老师,就他怎么说,我也不听,不回应,也不转头,一脸庄严肃穆,正襟危坐的听着讲台上的化学老师嘴里含了一口馓饭一样的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和什么之间的化学反应。
我那本家小弟弟呢,却还是在淘气,他说了几次什么,看我不理会他,就无聊的厉害,他就拿他的右手的食指,在我安静的放在课桌上的左手的小拇指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圆。
糟了!就在他还没有把他的手收回去,我也还没把我的手收回去的时候,就听到讲台上传来一声断喝,随机,黑板擦的木质背壳“啪”地一声拍在讲桌上,骂声乍起。
极其难听,可是,立在讲台上那个老师,他骂的,不是我那个本家弟弟,而是,矛头清晰无比、准确无误地直指向我,粗俗尖锐的词汇,像粪土捏就的子弹一样,颗颗粒粒都打中了我。
我还是最初坐着的那个端正的样子,可是,我低下头来,无声的啜泣,眼泪啪啪啪地落在了我细长的腿上。
教室里变得无比安静,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是一场冤狱,所有的人都知道,讲台上那个老师,他虽然指名道姓骂的是我,可是,所有的人都明白,他骂的,其实我那个本家弟弟。
而他,之所以要把这场辱骂提名叫响地冠在我的名字之下,是因为,我那个本家弟弟的父亲,和他是同事,在学校里一直是横着走路的,他惹不起。
后来,我这个弟弟,他是好孩子,为此事,愧疚了很久,时常在我面前,因为这件事,而低垂他的头颅,我说没什么啊,你不过是淘气了些,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时候,我还小,只是觉得很难堪很委屈,也并不会深想。可是,现在,我真是觉得了那位老师的不绅士,你觉得让你不满的人你惹不起,那你就干脆闭嘴算了,这也像个男性的人的做派,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胸和见识,让你对一个还是个小女孩的,关键是根本就很无辜的人那样破口大骂呢?
无非是,一个心胸狭窄的粗鄙莽汉一不留神,不自觉做了自己思想和眼界的奴才,其实,他当时如果骂那个小男孩,以他的人品见识,未必就会告恶状到他的父亲那里,说某某某骂他了。而且 ,他素质很好,很坦诚的给我说,是他错了,老师应该骂他,他不会觉得老师骂的不对,给我说,这个老师多少年习惯了这样,你不要哭。
孩子没错,大人,或者说身为教育者的教育、处理问题的方式有问题。
后来,当我自己成为一个老师,站在讲台上,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尤其照顾和在意那些外部条件和自身条件比较弱的同学。
说个个案,有一次,有个一直不说话,很胆小的,个子很矮,脸上有很大一坨胎记的姑娘,迟到了,她吓坏了,可是我从她的格外紧张里却觉察到了她的格外需要鼓励,我就笑着说:“没什么,下次不要迟到就好了,你今天白色衬衣上的红色蝴蝶结非常,非常漂亮。”
没想到,听到我的赞美,她居然破天荒胆大地抬起头,红着脸蛋问我:“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说:“当然了,而且,你的红扑扑的脸蛋也很可爱,简直是漂亮极了。”
听完我说的话,她忘记了是在课堂上,竟然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而且,从那儿以后,她变得自信而大胆起来,喜欢和同学们一起玩了,也喜欢课堂上主动回答问题了,看到老师们的时候,可是大大方方跑过来问好,而不再是像以前一样的赶紧低下头桃一样快步走开的样子了。
说句题外话,我是觉得,孩子犯错的时候,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的教育、引导和改变他的好机会,指出问题,让他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然后原谅他,引导他,鼓励他,赞美他,陪伴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和里程里,完成教育上一个完整的“环闭”,教育效果会瞬间翻倍。
孩子是一张白纸,我们大人,给他往上涂什么,他就会成为什么。
言归正传哈,有人说,在马路上拦车,长相姣好的年轻女性,相比其他群类的人,更容易拦到。这不是个笑话,这是实情,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一种社会现象。
其实,中国人的“看脸”做事,也就是我们甘肃老家的方言土语所说的“照人下菜”,岂止是如此,不但看脸,看爹,看年龄,更看的是金钱、背景和权势。小到穷乡僻壤,大到皇城帝根,宽到天涯海角,窄到小道阡陌,无不如此。
中国人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其实,包括我,我们每一个单个的人,都自觉不自觉处在这样一个大的人际网络和环境里的。这种现象比比皆是,我就不必浪费大家的时间一一列举了。
其实,因为“文化过熟”,而几千年酿就的中国人思想的复杂和微妙,无时不刻不在细微处,也在宏观处影响着我们的行为和判断,有时候,作为单个的个人,真的是觉得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
我相信,比我看清楚了这个“文化过熟”背后的实质的人们,比比皆是,我只是希望,在作为个体的我们心里怀着无法改变大环境的社会现状的无力感和疲惫感的同时,我们,尤其是我们中间作为长辈和教育者的人们,能够用自己清澈的眼神和朴拙的方式,在陪伴和教育下一代的时候,尤其是在日常和课堂上,能够把孩子当孩子对待,给他们的性格和品德中注入和熏染一些纯真、坦荡和担当的东西进去,或者说,至少不要伤害孩子,就好。
因为,从长远来看,这些品质的培养和造就,至少可以避免很多东西,比如窝里斗,底层互害,甚而高层互害,而让无数个体的人,把一生打发在这些空耗生命的没有正面意义的事情上,于民于国,于民族和孩子自己,都是有好处的。
真正意义上的有担当,有品质,有灵魂的“人”,不只是个体家庭的希望之所在,更是一个民族和国家的根基之所在,我们时时刻刻应该以培养健康而快乐的“人”,为国民教育的根本要义。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从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公开出版发行,售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