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仙（三）

阿丑在村口迎接她，尾巴摇啊摇啊，都快摇断了，喉咙里发出唧唧唧唧的声音，那个样子的阿丑，似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小影姐姐骑着自行车，在黄昏中带着我和小七，阿丑在后面撒开四蹄奔跑，一直到了山坡上的那个家。看到小影的到来，良人在墙头上站立起来，用力的舒展四肢，轻轻的对着她喵了一声。

那是幸福的一天，她从大书包里拿出带酸味的糖给我们吃，还有冒着气泡的水。小七很喜欢喝那个水，咕咚咕咚，喝的一脸都是。

她还拿出来一大塑料包的骨头和肉给阿丑和良人，阿丑嗯嗯唧唧吃的一脸都是油。良人不贪心，对着小影喵喵叫，吃一点叫一会儿。

那天晚上我们都没回家，一边吃东西，一边在小影奶奶院子里看月亮。看了好久好久的月亮，听了好久好久的风。小影跟我们讲城里的故事，说城里的楼都很高，有很多车，也有很多人，大家都很忙，没有人愿意停下来。他们说话都很大声，急匆匆的。走路也都很快，没人肯回头。

小影还说，城里的狗都是被拴起来的，猫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它们很不开心。花也开的不自由，大树也被圈的死死的。说到这里，她神秘兮兮的告诉我们，大树在哭哦。

根据她的说法，她爸爸楼下的院子里有棵树，树上住着一只白色的精灵，小小的圆圆的，屁股后面长了一条小小的尾巴。这个精灵很孤单，因为那个院子只有一棵他这样的树，所以他经常半夜坐在树枝上看月亮，早上起风的时候他再回到大树里面。

没人能看的到他，小影说，只有我能看到，我第一次和他打招呼，他吓的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屁滚尿流的顺着树缝钻了进去。因为太着急，小东西的脑袋还撞到树干，疼的哎哟哎哟的。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自己太胖了，还是其他原因，身子进去了，露个圆圆的小屁股在外面扭了好久，才噗的一声没了踪影。

从那之后，那个白胖的小东西好久都没有出现，也不出来看月亮了。但是每次她经过的时候，那个小东西都会偷偷的看着她。她看的见，有时候是在树根那里，有时候是在树叶后面，有时候是那个小小的树洞里。都是露出半边小脑袋，贼兮兮的看着她。

小影嘿嘿笑，说想和那个小东西说说话，但又怕惊吓到它，只好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到了后来，那个小东西放松了警惕，每次她从那棵树下经过，它都从树根地下、树叶后面、树洞里面出来，有时候趴在树枝上，有时候坐在树叶上，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充满了好奇。

有一天晚上，它撅着屁股在树下看蚯蚓，看的认真极了，小影正好经过那里，从后面对它大喊一声，嘿。那一声可把它吓坏了，先是一愣，然后坐在地上大哭，都忘躲进树里了。

那次她很后悔，安慰了那个小东西好久。只是小区里的人看到她自言自语，奇怪极了，可是她不在乎。没想到的是，那次之后，小东西和她的关系突飞猛进，两个人成了朋友。

小东西跟她说，它小的时候从山里来，来到这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也没有朋友。以前它身上还有一窝鸟，每年总有几个月是比较开心的，因为它可以和鸟聊天。后来鸟让人打跑了，鸟窝也给戳下来了，它从此只能一个。

小影告诉它，你不是孤单的，外面街道上还有好多你这样的树。小东西听了睁着小眼睛惊奇的问，真的吗？小影告诉它，真的呀。

然后呢？我和小七问道。

然后，我就把它带出去了，和外面那些大树生活在一起。不过小区里的那棵树慢慢就枯萎了，它生活的那棵大树下面却长出来一棵小树。小影开心的跟我们说道。

再然后呢？

再然后她就回来了，她不喜欢城市，她惦记山坡上的奶奶，她惦记阿丑和良人，她惦记奶奶说的话，要是实在过的不开心，就去那个地方找她。

奶奶虽然这么说，但她并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找奶奶，在什么方向，要走哪条路，通通不知道。

小七说，也许阿丑知道。说着话，小七摸了摸阿丑的脑袋。阿丑是一只温柔的狗，它仰起头来用脑袋迎合着小七，一脸满足的笑。

阿丑是条狗，怎么会说话？我觉得小七有点傻，但是小影觉得小七不是傻，是因为小七太小了。小七确实小，只有七岁，还在流鼻涕呢。我也不大，那一年我只有九岁，小影姐姐大一些，本来那年如果她不回来，该上初中了。

那天的月亮特别的圆，风也特别的温柔，院子外面的树上，传来不知道什么鸟啾啾的叫声，青蛙也咯咯咯的喊。

阿丑不会说话，可是良人会，它打了个哈欠，然后喵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道，一只狗，知道个屁。

我和小七从来不知道猫会说话，现在忽然听到良人说话，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但是小影姐姐似乎一点儿都不奇怪，仿佛良人会说话这个事情她早就知道一样。

阿丑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似乎听的懂良人说的意思，还摇了摇尾巴。我看着阿丑摇尾巴，良人骂你，你怎么还这么开心呢？我想，也许是小影回来了吧。小影回来了，它就有了家。

阿丑摇着尾巴，良人眯着眼，小七摸着狗脑袋，小影看着良人若有所思。

小影问，你知道奶奶在哪里，是吗？

良人摇摇头，告诉小影，它不知道那个地方，但是有人知道。良人真是一只可爱的猫，我们都喜欢它。

良人告诉小影，在离这里两座山的地方，有一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养了一只癞蛤蟆，那只癞蛤蟆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我们在蛙鸣中沉沉睡去，睡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小影拿出来带着霉味的铺盖，我们钻进里面，睡的香甜。阿丑睡在床下，良人睡在床上。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小影带着我们飞上了天空，飞过山川，见到了一只大蛤蟆。那只蛤蟆有一座山那么大，他一个喷嚏就把我们吹的好远，落到了一座全是绿色石头的山上。在这座山上我们迷了路，寻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后来天上飞来了一只小黑猫，那只小黑猫说他是仙女，下来帮助我们回家的。我们跟在小黑猫后面走啊走啊，走到了一个闪着金光的大门那里，一个高大的女人从高处看着我们，让我们在门上签字。我和小影都签了字，只有小七没签，因为她不会写字，急的哇哇直哭。

小七的哭声把我惊醒了，原来是她尿了床。一泡尿把良人都打湿了。

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了。草丛很深，有厚厚的露珠。小影背了一个大大的包裹，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和小七。良人蹲在小七后面，阿丑跟在自行车后面跑，一路向东，我们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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