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权丨陪父亲聊天

早上，一到父母家，我妈开门时一脸疲倦：“唉，你爸一晚上话多的很，成晚的发脾气，让人就睡不成觉......”!我爸坐在客厅的藤椅上，一边说：“这位同志，你贵姓？”一边把手伸的老长老长，要同我握。

我爸罹患帕金森氏综合征和偏瘫已经十余年，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糊涂状态，认不得家人，经常把我妈认作“母亲”，把我认作“弟弟”，有时候则彻底不认识我了。这不，现在正在问我“贵姓”！“国权么你不认识？他不是你儿子？还问贵姓？”我妈有点不耐烦的说！“我就问，我就问，明明不是我儿子，啊啊啊......”我爸居然哭喊了起来！“免贵姓李”，我对付我爸这个样子还是很有一套的：“老同志，向你打听一个人”，我搬过一把藤椅坐在了我爸对面。 “那个人？你说”！打岔很成功，我爸顿时停止了哭喊，转移了注意力，非常认真的看着我！

“这个人是解放后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最后一个大学生”！我爸一辈子最大的荣耀是解放后我们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而第二个大学生出现时已经是三十年后的本世纪了，可谓是“空前绝后”！我知道我爸为这事很是自豪了一辈子！你看，我爸激动地右半边身子开始发抖，“这个人就是”，我一字一顿，“陕西省蒲城县兴镇公社XX大队第X生产队（我爸的老家），姓李，叫......”话还没说完，我爸激动地涕泪交流，用右手一拍大腿：“那就是我呀......”!我扯了几张纸巾递了过去，做恍然大悟状：“噢，原来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就是我”我爸激动地呜咽起来！我又扯了几张纸巾递给我爸。“看不出呀看不出，原来是你”！我摇头晃脑，对我爸竖了竖大拇指：“你真棒”！我爸停止呜咽，擦了擦鼻涕眼泪，开始昂扬了起来，“那是，全生产队，全大队，全公社，全蒲城县，都没有学习超过我的......”有点飘了，看来记忆还是停留在改革开放前的岁月！那好吧，那我就用用那个时代的语言同我爸聊吧，让我爸飘的更高些吧！“那是，那是，周总理还奖给你笔记本呢”！哈哈，我信口开河了！我爸开始瞪大眼睛回忆，疑惑道，“我咋想不起来了？”“你忘了......你学习好，周总理都知道了，握了你的手，还专门给你发了奖状，是个红皮笔记本，扉页上是周总理的亲笔题字，写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某年某月某日......”

“嗷呜......”我爸涕泪滂沱，我又扯了几张抽纸递了过去。“嗷呜......”我爸激动地不能自已，继续涕泪滂沱，我再扯了几张抽纸递过去，这不行，得想辙！“老同志，再跟你打听个人......”“你说，打听谁”?这招数真好使，我爸马上停止了激动，又转移了注意力，又非常认真的看向我。“有这么一个人，在西安财经学院上学，拉的一手好二胡，”二胡是我爸的业余爱好,在西安财经学院上学时曾经在学校登台演出过,那些年我爸没病时曾经给我标榜过，是我爸平凡人生中的又一个可骄傲之处。你看，我又说到点子上了，我爸的右半身又开始激动地抖动起来，我继续吹嘘“这人因为二胡拉得好，被分配到红安公司172厂，当统计员，姓李，叫......”,话还没说完，我爸又激动的开始用右手连连拍大腿：“这就是我，这就是我，这就是我呀......”！ “咋是你?咋可是你”？我故作惊疑状。“就是我，就是我，呜.....”又开始呜咽，我又扯了纸递过去！

“就是你呀？你拉的真好！我听人说，那年在财经学院能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里，这个人把二胡一拉，那二胡好听的呀，东塬上的人来了，西塬上的人来了，南塬上的人来了，北塬上的人来了，那场合，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只见那个人把弓弦拉的像游龙一样，大伙鼓掌鼓的呀，把手都拍肿了......”

“拉米索，拉米索，拉索米索，拉索米索.......”,我爸用右手敲击着藤椅扶手，嘴里哼起了欢快的《赛马》曲！“对头，就是这曲子！当时这曲子一拉起来，容纳一千余人，不对，一万余人的大礼堂马上鸦雀无声，大家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听你拉二胡，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只有这首赛马在激昂的演奏，演奏完了的时候，只听见那一万多人一齐鼓掌，一齐呐喊，山呼海啸一样，把大礼堂房顶都快掀翻了......”！哈哈，我爸激动的把赛马曲子都哼乱了！“说好的只拉一首，节目单上也只是一首，可大家不行么，非得再让拉一首......”

“拉索拉法米仁......”我话没说完,我爸的《二泉映月》又脱口而出了！“这首二胡曲刚一拉完，台上一下涌来了一大片人，都要拜你为师，学拉二胡......”我爸又激动地流泪，我又递过去了纸巾！“省长也走上台，跟你握了手，表扬你二胡拉的好”！我又信口吹嘘。“省长都来了？......”“来了，你太认真了，沉浸在演奏中，一门心思拉二胡，就没朝台下看，省长来了，就在前排正中间，你都没注意，你能分配到红安公司，就是省长的指示，省长说（我换了个官腔），'这年轻人二胡拉的好呀，就分配到红安公司造飞机去吧，让飞机把二胡曲子带上天，再奖给他一辆自行车’！你那辆飞鸽自行车就是省长奖给你的......”哎呀，连我都沉浸在这个场景了，好像真事儿似得！再一看我爸，早都泪水涟涟，不能说话了！赶紧再扯了几张纸送过去！

“这些事你都记得吗”？“不记得了......”我爸呜咽着，“唉，你没有人家省长记性好，人家那年坐飞机巡视全省，飞机经过蒲城时，省长把头伸出窗户一看，看见你骑了一辆自行车，在蒲城到阎良的公路上骑着，人家一眼就认出了你，说'这不是财经学院那个拉二胡拉的很好的那个小李吗’？”......“吃饭了”！我妈笑的合不拢嘴。“妈你看，我这样哄我爸，我爸就不发脾气”“哎吆，我要这样哄你爸，把我还要累死呢”！我妈笑的眼泪花都要掉下来，“你看光抽纸把垃圾篓都放满了”！ 而我爸，急急慌慌的吃完饭，又喊我了，“同志，吃快些，咱俩再来谝......”!

第二天，再去父母家，我妈说：“你爸昨晚上睡的好的很，一觉睡到天亮”！

哈哈，细细想来，卧榻之上，梦里满是成功和荣耀，梦外是亲人包容和呵护，这觉，肯定会睡得踏实而幸福！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李国权，笔名，李不言。1971年生，原籍陕西蒲城，现在陕钢集团龙钢公司工作，文学爱好者，热衷散文、诗歌创作，在中国冶金报、陕西工人报发表数篇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