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五婶】◆许世闻
作者简介
五婶
今年清明节期间的天气虽然晴和,拂面的清风没有一丝寒意,然而我的心情却异常的焦虑,那是因为陪护五婶住院治疗的堂弟不时的来电话告知五婶的病况,论亲情关系虽是婶娘,我也是放心不下。中旬的一个午夜时分,急促电话铃声惊醒了我的睡梦,我慌忙地打开电话,听到电话里堂弟的抽泣哭声,我预感到五婶的病情肯定是危重了,我急切的询问,停顿许久堂弟才黯声地说五婶走了,我骤感头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实在搜索不出什么适当的词语来应答。
我一惯很敬重五婶,她是个刚强、纯朴、勤勉、有毅力的人。几十年来的柴米油盐生活中,她抗过了许多的风雨雪霜,酸甜苦辣,本该到了颐养晚年的幸福时光,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一生坚强的她最终没能抗胜残酷的病魔,带着眷念独自远行,去了那个冰冷、遥远、未知的世界。
经常听到村庄上的老辈乡邻们说道五婶的家世,五婶出身平凡农家,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她年青的那时候,无论操持割麦栽秧的农活还是做饭缝衣的家务事都是把好手,而其长相清秀,在她娘家殷家庄的周围,左邻右舍的人都羡慕她的父母有福分,生养了个能干的闺女。
老家的邻居德爷和五婶娘家有点沾亲带故,他看到我五叔朴实精明并且和五婶年龄相仿便热心地牵线说媒。相亲那天,德爷陪同五婶的父亲一同来到我家。按照乡俗,奶奶早就准备好汤圆糕点招待客人,他们礼节性的吃了点茶水,五婶的父亲和爷爷攀谈一会就匆忙地告辞回家了。不多久,媒人德爷带话过来了,告诉我爷爷,他们家很满意,五婶表示听从父母的意见,愿意做这门亲事。
那年的春节过后,爷爷奶奶私下商量希望让五叔早点结婚成家,趁自己的身体还结实,还能帮助五叔他们做些事情,可以减轻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负担。于是便请德爷传话过去,以征求五婶家的看法,五婶的父母听后也表示赞同。在和五婶家约定好后,先是爷爷请算命先生选择一个黄道日子,然后五叔带五婶到集镇上的供销社里买几件做嫁衣的布料。婚庆当日,爷爷邀请一帮平日要好的亲戚和左右近邻,我母亲和姑妈下厨,烧上一大桌色香地道的“盐阜八大碗”土菜,奶奶从橱柜里端出托人“走后门”买回的散装白酒,大家聚在桌前开怀畅饮,婚礼虽简单而很热闹。伴随着鞭炮声和众人的祝福,五婶也就这么“糊涂”的嫁过来了,成了我们大家庭中的成员。
五婶他们婚后那几年的日子过的虽平淡但亦甜美,五叔和她每天规律性地参加生产队做农活,挣工分养家,爷爷奶奶随他们在一起生活,帮助他们照看两个相继出生的弟弟。后来奶奶生病离世,爷爷的身体也渐渐不好,时常生病,五婶肩上的担子就突然的加重起来了。五叔每天清晨起早就去生产队里做早工,家里的一大篓家务就全都落在五婶身上,她在家忙着洗衣做饭,还要喂猪浇菜,待两个弟弟上学了,她才能匆匆忙忙地吃上几口早饭。即便每天都是这么忙碌,也没看过她叫过累,说过什么抱怨的话,总是看到她笑呵呵的。
分田到户以后,干农活的节奏不再像以前那般紧张了,但五婶并没有悠闲下来。为了多挣点钱贴补家用,冬天农闲时节,五叔跟随乡邻们去射阳、大丰港等地割芦苇,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时间。那时候,村里镇外整治水利和道路的任务很繁重,五叔外出不在家,分摊的水利任务全由五婶扛着。清晨,东方刚泛出一丝亮光,她就起身了,带上柳筐和铁锹,准点的赶到工地,和男人们一样挖土挑担,日落时分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94年冬天,国道204线更新改造,我们村庄的土方开挖地段落实在离家40多里外的沟墩镇区西南的农场附近。那时恰巧五叔去浙江永康县的水利工地上打工,两个弟弟都在高中读书,住在学校里。五婶便请我母亲帮忙,喂养他们家里的鸡鸭,她带上行李和工具随同庄上的乡邻们一起住到工地。大家为了抓紧完成工期,每天都是起早摸黑,加班加点,五婶的脚板底磨起了血泡,晚上自己咬紧牙关用槐树针挑破,放出血水。从开工到结束,前后二十多天时间,五婶的脚步从未落后过人家。
五婶小时候没有上过学校,成年后参加生产队举办的扫盲学习班,也就简单的认识几个字。虽然自己没有受过文化教育,但她心里明白知识的重要性,她经常和五叔唠叨,自己受尽了没文化的苦头,一定不能让小孩子们再走没文化的老路。她训诲孩子们要认真地对待学习,不能浪费时光。两个弟弟也很争气,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大弟高中毕业后报名参军,在部队里考进军校。小弟走出校门后应聘在苏南的一家物流企业,通过几年的历练,企业提拔任命他担任安徽地区的分支机构负责人。两个儿子从读书到成家就业,没有要他们老两口操心,这也许就是他们一生最大的福报。
在老家乡邻们的心目中,五婶心地和善,勤劳诚实,热心待人,前村后庄的邻居都很尊重她。左邻右舍无论是谁家碰到为难事情,只要她知道了,都会热心地去帮忙,对待我们几个侄儿侄女们更是视同亲生。我常年住在外地工作,父母也都离世了,因此也就很少回老家。但只要回去,都要去看望五婶他们。每次到家,老家的一些朋友见我难得回来,热情的邀请我去和他们吃饭喝酒,品茶聊天的,只要五婶在场,她便开口打招呼,帮我推辞了,说什么也不让我走。五叔和她忙前忙后,烧上几大碗可口的饭菜,一个劲的催我放开肚皮吃饱,生怕我饿着。临走的时候,她和五叔忙忙迭迭拎出早就打包好的蔬菜、鸡蛋、或者大米什么的,放到我车上,要我带回。看到他们的年岁都大了,种菜养鸡也很辛苦,我的心里感到不过意,叫他们自己留着。见我极力的找借口推辞,五婶心里不高兴了,面红耳赤地冲我发一大堆牢骚的话,没办法、只好顺从她的意思。
我始终不愿相信五婶会抛下和她同甘共苦五十多年的五叔,抛下深爱她的家人,就这么绝情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夜深人静的夜晚,我站在窗前,拉开窗帘,抬头仰望着幽邃的星空,脑海中顷刻之间浮现出老家的那一景一物,村庄上空飘荡的缕缕炊烟,老屋门前菜园里五婶忙碌的身影,夕阳下五婶的慈祥笑容,还有五婶那轻柔的唠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