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 谈转变
一个人或一个民族,为何要转变?还不是因为外部出现了危机,且此种危机压倒了内部渴求稳定、确定的感觉,清末之洋务运动、戊戌变法是也。而人之大脑偏爱确定性、讨厌不确定性是得到神经科学研究证实了的,“大脑不仅仅是偏爱确定性,讨厌不确定性,而且是渴求确定性”“神经科学研究显示,在不确定的状态下,大脑会极度不适——越是不确定,不适感越强”(【美】大卫·迪萨沃《反套路:复杂世界的简单法则》第一章)。当外部的危机压倒了大脑内部的渴求确定性时,人就不得不面对被迫转变这一痛苦的选择了。我最近正在经历着一场痛苦的转变,请以此为例说明之。我自初中起学打乒乓,迄今四十余载,是传统的直握球拍之正胶左推右攻型打法。其间虽底板、胶皮换过一些,然此种打法一直没变,直到去年年底去陶老师小区乒乓房打球,接连输给两名使用反胶拉弧圈球的选手,我方意识到随着乒乓球个头越来越大,自己年龄的增大,攻球速度越来越慢,快攻之威力在下降,再不改变,前景堪忧。此次痛苦的刺激,促使我谋求改变——不是放弃打乒乓,而是在保留正胶快攻的基础上,在球拍背面粘贴长胶,以此来防范对方拉弧圈球。改变初期,因球友不熟悉长胶,我取得了几次小小的胜利,初尝甜头,我就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从幼儿园跳级到小学了,一时间有些飘飘然。然而事实有大谬不然者。虽说我有打正胶的基础,然长胶的许多击球动作,毕竟与正胶不同,尤其是板型与力量,板型强调亮拍,且发七八成力即可。如此以来,我之练习长胶打法,势必影响到了正胶的攻击,自己尚未察觉,而球友早已感觉到了——我正胶攻击的力量至少下降了两三成,命中率也在下降。而这完全出乎我之意料。原先计划,在保持正胶发球抢攻的同时,用长胶接对手的发球,并破坏其攻击。谁知现在,对手在慢慢适应我的长胶打法,而我正胶发球抢攻之威力却在下降。两相综合,我输多赢少,成绩反不如专打正胶时。此时之我,颇就有点像邯郸学步,长胶的打法尚未学到手,却把传统的正胶快攻打法给弄丢了。我一时陷入进退维谷之中:进,前途莫测;退,心犹不甘。如退回去,重走老路,等于彻底否定了这次转变。确定性倒是强了,但仍会慢慢地走下坡路。继续向前走,充满荆棘,或许最后迎接自己的是更大之失败,然毕竟还存有一线希望。思量再三,我选择了继续往前走,不过调整了前进的步伐与心态,不再渴求一蹴而就,今日刚入幼儿园,明日就希望升入小学,后天就想着成为中学生,大后天就能考上大学,一周之后,我的长胶打法就能够大学毕业,与正胶打法并驾齐驱矣。转变的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且随时纠错。我开始练习长胶正手之进攻,反手之弹击;练习反手的拱、磕与正手的切、刮,慢慢感受与适应长胶之性能。很快,我的长胶反手可以弹击,正手也可以攻球了。想我当年为练正胶的发球抢攻,不知下了多大功夫。今日之练习长胶打法也要如此,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呢?与此同时,我也在加强正胶发球抢攻,并用它来带动长胶的发挥。事实表明,当我与球友对垒时,只要正胶发挥出固有之威力,长胶的破坏力也就随之增强。此种增大,并非说我的长胶取得了多大进步,而是我正胶之发挥,给对手心理造成了无形之压力,令其在这种压力下,面对我的长胶时发挥失常!我之体会是,转变与其说是与对手在做斗争,不如说是在与自己的大脑做斗争。大脑一刻也不停地告诉我,它喜欢确定性,讨厌不确定性,赶快悬崖勒马,回到从前打正胶的正路上去吧。我则安抚大脑,再退回到老路上没有出路,长痛不如短痛,今日勇敢地面对不确定性,正是为了明日长久的愉悦之确定性也。其实,那明日长久愉悦的确定性,也只能是我之希望。因为转变往往是一只脚踏在现在,而迈出去的脚,却偏离了原先的轨道,伸向一片未知领域,其即将立足之地,是坚实的土地,还是陷阱、泥沼抑或流沙,统统不得而知也。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为那只业已跨出去的脚,寻找更加坚实的土地!一是保留传统,又得新知,从而实现1+1›1。具体到我之改打长胶上来,便是既保留正胶发球抢攻的威力不减,又增加长胶接发球环节干扰对手发球抢拉之功能。二是舍弃传统,掌握新技能,最终有所提高。对我来说,也就是放弃四十余年的正胶发球抢攻打法,而一心一意专打长胶,最终长胶的战绩好于正胶。最下者则是既舍弃了传统(正胶打法),新的技能又未学到手(长胶打法),最后落得个邯郸学步的下场。我之学打长胶之转变,不过是众多人生转变中之至小至微者。然此转变虽小,可以喻大矣,幸有识者留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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