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着高尚

一

今年正月，开车去火车站送一位客人，目睹了一件事，关于一个环卫工的事，事件很普通，不见得感人，但是，一个环卫工的工作姿态，确确实实震撼了我。

那天，刚下了大雪，当然，雪后是环卫工最忙的时候，他们要在第一时间保持路面的清洁。天很冷，我们将车停在站前广场。一位大妈穿着大衣，包着头巾，戴着手套，拿着一把大铁锹忙前忙后地铲雪，露在头巾外面的脸冻得红彤彤的，很粗糙，显然，她就是负责站前广场的环卫人员。

当时，广场中间的地带已基本清理干净，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也有送站的车辆在此停放。

一位等站的出租车司机，也许觉着无聊，开始下车清理车轱辘和刮泥板上的泥雪，很快，地下就一摊脏物，清理完他开车走人。环卫大妈发现后，走过去一锹一锹将那些泥雪铲送到广场周边的土堆上。

利用等火车的闲暇时间，在干净的站前广场清理车轮上的泥雪，这也许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又有几辆车重蹈覆辙，环卫大妈也随之重复了几次清理。当又有一辆车欲有此举时，大妈急匆匆走过去阻止司机的行为：“把车停到土堆那边去清理，没看到这里打扫干净了吗？”司机显然没把大妈放在眼里，可能他觉着一个小小的环卫工无权管制他的行为，埋头继续清理车。但大妈突然举起铁锹，大声吼道：“走不走你？不走我用大板锹盖你！”司机见势落荒而逃。路过的行人在笑，大妈通红粗糙的脸写满了愤怒，她一边铲除司机留下的泥雪，一边还在不停地骂，骂很粗的话，这应该不是一个有教养者的行为，但我并没有感到她粗俗。

二

如果说大妈用大板锹捍卫一个环卫工的尊严而让我震撼的话，那么，另一件事不得不让我对他们萌生了同情、理解，还有敬意。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六七点钟天已经全黑了，又冷，大街上行人稀少，我裹紧大衣急匆匆往家赶。路过农业银行门口，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这样一幕：在农业银行的自动取款间，为公众开放的小小房子里，有一位环卫工依墙而立，有两位环卫工席地而坐。我忽然明白，不管天气多冷，他们都得一整天立于街头，巡于街头，清扫于街头，但他们不是松树，可以不畏严寒和黑暗长久地在室外站立，小小的自动取款间里有灯光，还有暖气，当然那里没有椅子，或许他们能在很冷很疲惫的时候，进去暖和一会儿，坐在地上歇歇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站在外面的夜色中看灯光下的他们，只有倦容，没有愁颜。我们没有权力将此当作风景来看，但我们完全有必要由此对他们生发一份应有的理解与崇敬。

三

还是环卫工的故事，事很小，也许根本引不起人们的注意，甚而连故事的主人公也未必认为这是值得一说的事儿。

去年夏天，一个环卫大爷推着他的垃圾小车在路边守候，路两旁的花池有工人在扯着水管浇灌草坪，大爷看到了水，推着他的小车走过去，我以为他是口渴要喝口水，或许是天太热要擦把脸。都不是，大爷掏出一块毛巾，在水管下摆湿，开始擦拭他的垃圾车。他擦得很仔细，车帮、车底、车柄，擦得干净锃亮，之后推起小车心满意足地走了。犹如农民之于土地，这份付出不是对劳动的敷衍，在他是一份自然，在我看来，那应该是一份深情的热爱。

或许，在最初的最初，他们是为了一份较高的收入？也或许，他们只是受制于严格的监管制度与要求？不管怎么说，当他们从早到晚站在街头，捡起我们扔下的每一个烟头，每一片纸屑，清扫每一粒尘土，每一袋垃圾，甚至愤怒着用锹头捍卫一个城市的清洁时，他们已经高尚了。即便有一天不当环卫工了，我想他们也不会再乱扔垃圾，这份修养来自于习惯。或许有一天，我们也会看着街头一簇簇晃动着的橙红，因感动着他们的高尚而不再扔烟头，扔纸屑，扔果皮，习惯着高尚，习惯着优雅，习惯着修养，于是乎，文明就止于荒蛮，得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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