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义又名晒网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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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义又名晒网滩
崔小红
保义镇位于寿县腹地,自明清以来,这里一直是基层政权住所地。它惯用的名称还有两个:大号保义集,小名晒网滩。我偏爱“晒网滩”这个称谓,因为它的字面很神奇,阅读后让人感觉温暖,温暖的一股埋藏在心底的浓浓乡情,温暖的一片闪耀在瓦埠湖上的天光云影。
因为一个人,我曾经四次走进那里,这个人名叫陈立松,我平时称呼他陈老师。陈老师五十多岁,晒过阳光的皮肤自然是健康的小麦色,我们结识于淮南作协群。文字是有缘分的,在安静地等待着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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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陈老师的联系不多,如果偶有联系,也是直接交流创作体会,或是阐述阅读一些文字后的感受,包括我们彼此之间的文字。我喜欢阅读陈老师的作品,比如他的《晒网滩夜话》系列。我的好奇心在阅读中逐渐加深:这养育着一群乡民的晒网滩到底长得啥样?陈老师说欢迎来采风。
今年元月份,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元月18日,因为酝酿一部长篇小说的事,我启程去往六安采撷素材。在皖西宾馆的近旁,有一家六安地区的优特产商店,我留步其间,为几个见过面和未曾谋面的朋友选购零星的美食,这当然少不了陈老师的一份。
返程后,我很高兴地微信联系陈老师,没想到,他什么时候已经把我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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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发送朋友验证消息——陈老师,您怎么把我删除了?
交往不深,又未曾谋面,既然已经删除,本可以不用再联系,我为什么还要发送消息呢?因为我也曾主动删除过其他老师,或者被其他老师删除过。有一次,因为工作事宜,我添加过一位老师的微信。在工作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发现这位老师从来不在朋友圈冒泡,就想当然地把她删除了。后来,还是因为工作方面有事相求,我们二次见面,她说我微信发给您,我说您的微信好像被我删除了……你可以穷尽想象,猜猜我说此话时的表情是何等尴尬。她说没事,我再加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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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过去已有若干年,我当时被她的涵养所触动的心弦却一直弹拨到现在,并将永远弹拨下去——我学会了包容,并将善意地对待所有对我有误会的人。我不再删除任何一个朋友,包括依靠朋友圈做广告的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我明白,那是为了生活。
我的验证消息及时得到回复,陈老师说是误删,敬请海涵。我微信联系陈老师,明天会去安丰塘镇采风,返程后,将取道保义以送去那份来自六安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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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老师的书画装裱店里,我们有了初次的面对面的寒暄。茶水冒着白汽,言谈带着晒网滩的乡音,墙壁上的老虎卧进山林,对面镇政府的红旗飘扬在春节前的喜气里。
随后,陈老师的朋友圈晒出甜甜的图片,那是我辗转带回来的一袋姜糖。陈老师的朋友圈时不时晒出一些图片,在这前几天,我就见过两幅:一是在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里,游子雪松老师伸出舌头歪着头吃一根夹在竹筷上的长长的红辣椒。二是他与雪松老师站在一起,头上是冬日才有的清凌凌的蓝天,雪松老师的长髯被冷风吹向一边,目视高远。
我在想,不事修饰,任性自然,这是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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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诗人成为真正的诗人与他后来在湖北染疾新冠病情有关,他用他的《墓志铭》为他的诗歌创作思想盖棺定论。
元月20日,我从六安返程,又马不停蹄去安丰塘镇采风,顺道看望陈老师。几乎是同时,新冠疫情的消息接踵而来,铺天盖地。雪在飞扬,天地间一片苍茫。春节假期延长,寒假开学时间待定,许多人宅在家里研究起美食。我在心里发问:大别山,狼谷下雪了吗?
陈老师在他的《晒网滩夜话》里写道:泡一杯茶,打开空调,看书……等孙女来捣乱。
文字浅浅近近,恰似梅花树底的那阵清风,恰似春天的一片青草,恰似五月瓦埠湖边的芦苇,卷起来的嫩嫩之叶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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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埠湖边的保义集,在某段历史时期曾经风云际会。这段时期起于辛亥革命前后,止于1949年。在这期间内,晒网滩涌现出对寿县,甚至是对近代中国历史进程有影响的人物,他们是:
中国近代民主革命家范传甲,他和他的战友们为辛亥武昌起义的胜利开辟了道路,成为辛亥革命威武雄壮的前奏曲。
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者之一常恒芳,他是辛亥革命安徽的领导中坚,为国家和民族做出过卓越贡献。
近现代教育家,合肥工业大学的创始人毕仲瀚。光复寿州的淮上军的营长黄少泉,等等。在这期间,保义还一度成为寿县县政府住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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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走保义已是五月,火热的麦气刚刚退去,大片的田野被灌进水,插秧人的身影忙碌其间。陈老师陪同我走大路,穿小巷,我们一起去到范传甲的侄孙家看范氏家谱,在一页页的宣纸里,藏着辛亥革命前期的时光。我们站在范家土城故地,头上是五月明晃晃的骄阳,身边是芝麻的幼苗,不远处,当年的圩沟还在,人故去,听不到脚步声,听不到排山倒海的铿锵。
午餐时间,陈老师专门邀请他的村支书友人陪同,这是乡间最高规格的待客礼仪。陈老师在介绍每一道家常的菜品,赏心悦目的地域之情闪烁进他的目光。他们的举止,是我地域散文的要素,散发着瓦埠湖边小院前的月季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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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义是有头有脸的,这是我在陈老师的朋友圈里获得的信息。这有头有脸是什么?是保义人陈老师的自尊。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在有感而发。后来,他的朋友邀请他吃有头有脸,所以有头有脸又是一道菜品。我请教这是什么菜品?原来是猪头肉,大块的,整的。啧啧,我仿佛看到油嘟嘟的有头有脸正在散发着香喷喷的热乎气,胶质感颤颤的,一定好吃,我也想吃哎。陈老师说“来”,于是我就去了,插翅膀飞的。
第三次在陈老师的书画店里落座,这时已是八月。他的友人到齐后,我们车头一转,向安丰镇奔去,我问陈老师,确定有那个有头有脸吧,陈老师说“有”。到了之后才发现,疫情的影响较为深远,饭店处于关门状态。友人原地转悠一圈,为了确定,又伸头看看,再转悠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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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义镇每年二月二有个农灯会,这种群众性的民间集会活跃了乡间的文化生活。集会可以让有思维和行为能力的个体在某个场所实现某个目的。人情味在民间,最接地气的集会是群众性的。我的第三本地域散文与情致诗的合集《淮水流过二道河》已经出版发行,我准备举办一个民间性质的文友小聚,为这本书籍庆生,让它生根于淮水流经的土地。我询问陈老师可否大驾光临?他说“去”。干干脆脆,犹如瓦埠湖畔的青青芦苇。
活动现场人来人往,穿梭不停,我不知道陈老师何时已到达,正与谁落座于哪里。我看到他时,他与赵阳老师坐在一起——是赵老师把席卡拿走,与陈老师的放在一起。我心中明白,席卡摆放出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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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剪辑视频的时候确定我的判断基本正确——陈老师坐在那里不语,赵老师侧向他说着话……陈老师在晒朋友圈,返程后,他被挽留于寿县,吃饭不重要,尊重才是精髓。所以我在行文本篇的时候,原定篇名是《保义有头有脸》,那是保义人陈老师的自尊,来日方长,那又是一道留有悬念的菜品。
我联系陈老师,明天去保义采风,陈老师说“来”。
我的车辆一头扎进秋天的丰收里。电话响了,陈老师问,崔老师,刚才过去那辆白车可是你的?开过了,回来,到保义老街来,我在家门口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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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家门口的水泥路上摊晒着稻粒,太阳很高,秋阳热情。陈老师的好友已经到齐,他们是夏长先,张瑞波,老五三位先生。
老五划开手机展示他鱼塘的春梅,红的,花团锦簇。陈老师领着我品阅夏老师的书法作品,他说你看这字已经写活了。张老师与我说话比较投机,说起保义的乡谚:崔大本的老子——不相干。
我请教这是什么意思?他说寿县保义,过去有一个人名叫崔大本。此人好朋好友,每次宾客上门都热情款待。一天,宾朋们在饭桌前落座,这时,一个老头蜷缩在饭桌不远处,眼巴巴地瞅着饭菜。友人问,这是谁?崔大本说“不相干的人”。歇后语随后产生:崔大本的老子——不相干。
我问崔大本的“崔”是不是我这个“崔”?张老师说“是”,然后又恍然大悟地说“不是”,接着又说“是”。他的双手摆起来,连连道歉,我真多嘴,我没有其它意思。我笑了,我知道哎,我问问也没有其它意思,就是要把这个素材记下来,因为这不是我采风预设的内容,而是宝贵的临时性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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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因为陈老师的86岁的母亲坐在上座,正陪同我们吃饭呢。陈老师敬重他的母亲,疼爱他的孙女。陈嫂忙前忙后,一走进他们家的小院,饭菜的香味就迎面扑来。锅里炖着自己家养的鸭子,一道道时令蔬菜栽种在厨房边上。葫芦瓜大大咧咧地躺在猪圈的屋顶,漫无目的,悠然自得,晒着太阳。再力花拥有高高的姿态,站在水边。那水是陈老师自己挖掘的浅沟,一水护田将绿绕。水里游过鱼儿,还有一只青蛙趴在那里。
岸上,盛开着白色的葱莲,橘色的黄秋英,玫红的马齿苋,还有诗意盎然的矢车菊,来自民间的兰花草。陈老师家的小院是花的小院,是家禽的世界。大白鹅在圈里和鸭子说话,声音洪亮。狗在狗窝里伸出头,前爪扒在土墙上,对着我们汪汪地叫着。三岁的孙女跑过去喊着“胖胖,胖胖”。陈老师说小狗叫胖胖,孙女在批评小狗,见人不许乱讲话。陈嫂说孙女是早产儿,生下来才两斤多重。我抱起小姑娘,说孩子有出息,要好好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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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女在膝前绕来绕去。她把手插进水缸里。楼梯那边有一丛垂盆草。她掏出来一张雪地照片给我看。我的书籍《听古城》塞在他家的旧书堆里。小姑娘说裤子要提一提,我帮她提好后,她说我提的裤子勒屁股。陈老师在品阅夏老师的书法,他家的字画挂在墙上,书籍堆放在卷闸门边的书柜里,散放在小床前的桌上,他把诗意与书卷藏在心里。
第四次来到保义,与作家陈立松老师有了更近的距离。尽管没有吃到有头有脸,却都有头有脸。尊重让人豁达,谁都不会拒绝真心实意。
明年,老五的春梅还会绽放,张老师会不会再说出什么谚语?夏老师继续用书法写春秋。高中毕业的陈老师热爱文化,让文化走进生活,在民间扎根,成长,像再力花一样姿态高耸,让文化鲜活,拥有一席之地。
《保义又名晒网滩》
作者:崔小红,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