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版散文福地微刊第二十一期‖庄稼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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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版散文福地
大山里沟沟叉叉,一块块梯田,一道道岭,就是庄稼们的家。
家是最温馨的港湾,庄稼们懂这个理儿,所以它们总是选择最适宜的位置,就像老百姓盖房看风水一样。总听娘说,山里的每一块土地看似一模一样,但内心深处却藏着千沟万壑,有的山川秀丽,有和煦的风,有温暖的阳光,有明净的水;有的却十分贫瘠,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没有一点秀气。农人们开始并不懂这个理儿,等时间久了就懂了,因为庄稼们选不好自己的位置,就闹气,日子过得疙疙瘩瘩,一点也不顺畅,长出的庄稼歪瓜裂枣的,不带一点灵气。那些风水好的地方,家庭户户兴旺,长出的庄稼一个个挺挺脱脱,机机灵灵,带着一股神采飞扬的气势。
大东沟是我们村最大的都市,那里的水欢声笑语,流光溢彩,整天吵闹个不停。两岸的土地静卧在水边,自然受了不少恩泽。麦子,最欢喜长在这里。春天,麦田绿油油的,泛着乌滋滋的光;夏天,麦田又黄澄澄的,散发着金灿灿光。还有一小片土地,都说是土地的极品,是麦子的天堂,阳光专为它照耀,沃土专为它配方,每年这小片麦子长得最卖力,齐刷刷的,没有一棵残品,麦子成熟的时节,一粒粒麦子整齐划一,浓汁饱满,像喝足了天地间的一切营养,将一篇金光都聚积在麦粒上。
红薯不喜欢这样的家。小东沟水源不那么多,是我们村的“撒哈拉”。干巴巴的土壤反倒适合红薯居住。每年父亲就会满足它们的意愿,全部种上红薯秧儿。我不知道红薯为什么专钟情这样的地方,土壤并不肥沃,可它扎根地下,更容易生长。红薯喜欢阴凉,你看那大片大片的叶子将整块地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我细数了一下,我们村的大部分红薯都栽在阴凉的地方,不是这座山的阴面,就是那座山的背面,一天有大半天阴着。农人们早已发现了这个奥秘,长出的红薯红润,像铅球一样大,每年我和父亲背红薯的时候,跑了一趟又一趟,把肩窝窝都压出了好多条曲折的红波纹。
并不是所有的庄稼都愿意选择平整的地方,那些瓜瓜果果就是这样,它们虽然根扎在土里,心却向往着天上。南瓜总是选在坡地上,那样藤蔓就会斜靠着山坡向上长,就像一位须髯老人斜靠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美着呢。还有那些丝瓜,就喜欢爬在架子上打秋千,一阵风吹来,摇摇晃晃,又像坐在摇篮里一样。也有不信这个邪的,二舅那年就吃了这个亏,承包了人家一块地,本该种红薯却种上了花生,那年花生光长蔓儿不长果,满块花生地里蔓子快长疯了,水涌一般,但花生却像生了病,全是白嫩嫩的泡泡,指甲一掐,浆水刺得老高。从此,二舅真的服了,人有人道,狗有狗道,庄稼也有庄稼的规矩,可不能乱种啊!
庄稼的家看似平和,其实也并不风平浪静,时常受到外界的侵扰,那些形形色色的草就是庄稼的敌人。庄稼一露头,那些草就坐不住了。你看,它们总是和庄稼争地盘,争风头,紧紧簇拥在庄稼的四周,甚至比主人还主人。但庄稼并不屈服,它们早已看清了杂草的真面目,野心大着呢!很快,庄稼的求援得到了回应,一阵风似的,农人们来了,一眼就看到了那片片张牙舞爪的杂草,紧紧地围在庄稼的周围,跟庄稼厮杀。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农人们不慌不忙地站在地头地边儿,几锄头下去便斩草除根。那些草,生命力实在太顽强了,特别是那马齿苋,它想静静地候在风里,等雨来了再继续长。但农人们早已熟悉了它的脾气,将它连根锄下来,一把就扔进了河里,彻底斩断了它繁殖的念想。
有人说,国是最大的家,家是最小的国。那么,农村地里庄稼的家也就是庄稼的国了。国家自然要有军队,要有保卫自己家园的军人,这些老实巴交的农人们,看似没有一点威风,但在庄稼的国度里,英勇着呢!他们时时刻刻保卫着庄稼们的家园,不但将那些侵扰地盘的杂草清除殆尽,还把那些地里看不见的虫子消灭光。当年和父亲种玉米的时候,地里全是些白花花的虫子,两三公分长,它们隐藏在地里,像地下活动的特务,暗藏着杀机,无声无息就将玉米的根咬得凌乱不堪,长出的玉米就是病恹恹的,全身泛黄。没办法,父亲只好动用杀伤武器,将农药妆扮在种子上,一起埋伏到地里。那些虫子即使再有能耐,也断然不懂父亲的计谋,稀里糊涂地连同它们的贪念,一起成了滋养玉米的肥料。
一般庄稼都喜欢肥田,喜欢和风细雨。肥是它们的膘,是它们的口粮,如同人一样,一顿不吃饿得慌。当年,农村还不兴用化肥,就往地里挑粪。死沉死沉的,但农人们根本不在乎这些,为了庄稼的国度,为了庄稼能吃饱喝足,他们即使再远也毫无怨言,一年四季往地里挑呀挑。过去,农人们不到五十就弯腰了,母亲说,那都是挑粪压的。隐匿在地里的庄稼最懂得审美,在它们眼力,那不是老木横秋,而是一道最美的曲线,是一道五光十彩的虹。清清的河水,殷殷的渴望,揉搓着柳树的影子,一头扎进田里。土地爷说,那可是庄稼们的瑰宝啊!你看,当水流过龟裂的土地时,庄稼的周身都在咕嘟咕嘟冒泡,多像醉鬼喝饱了茅台酒,吃着肉,打着嗝,那个香啊!一会儿就看到打蔫的叶子支棱了起来,一阵风吹,叶子都哗啦啦地拍打着双手给水鼓掌作揖哩。
父亲干活儿很卖力,每次都将地刨得很深很深。父亲说,地是庄稼之母,你对它多好,它就会对庄稼多好,你刨得越深,庄稼就越欢心。原来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种地庄稼总长得那么旺,大了我才知道,那都是汗珠子的功劳!汗珠子可是庄稼的信仰,洁白、纯净,心无杂念地茁壮生长。庄稼又很娇气,大家闺秀一样,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要细心照呵护,比如看见庄稼长得累了,就要给它松松土。其实那也不光是松土,庄稼有时也孤独,像一个失恋女人,过一段时间,就需要找人唠叨唠叨。记得我们村有位梁大爷,每天要拿个锄头到地里走一走,看到地结疤了,就锄一锄,即使土地松松的,他也要坐在地头抽支烟,庄稼看似不吭气,内心却热乎乎的,好似睡在农家热炕头上一样。
庄稼也有庄稼的礼节、庄稼的秩序,人不能胡来。比方地里苗儿太稠了,就要间一间,但这要看庄稼们的心思,该稠的地方稍稠一些,庄稼们也并不计较。母亲懂得这些,有一次,母亲在间玉米的时候,故意将中央的间稀了些,将外围的留稠了些,虽然距离比里面的小了一倍,但由于透风向阳,一点也没有影响玉米生长,它们高兴得一蹦三跳的,秋天一个个玉米像棒槌那么长,金黄的籽粒挤得密密麻麻,一排排金灿灿的,真是爱煞了人儿。连村里种地的老把式,见了母亲都夸不绝口:“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这么懂庄稼的心思哩?”
在庄稼的国度里充满着温暖的爱心,你对它们有一丝一缕的呵护,庄稼们都知道,它们会拿出百分之百的收获来感恩。母亲有一年在花生地里锄草时,看到了一棵野生的南瓜苗,母亲一时犹豫了,留下吧?会影响花生生长;铲除吧?一株鲜嫩的生命就此夭折,实在舍不得。结果跟自己博弈了半天,母亲还是将它留了下来。谁知那棵瓜苗像吃了生长素,打着滚儿,噌噌地向上长,一朵黄艳艳的喇叭花谢了,一个小南瓜长了出来,又一朵黄艳艳的喇叭花谢了,又一个南瓜长了出来。就这样秋天到来的时候,一棵就结了二十多个南瓜,个个大又甜,母亲见人就高兴的炫耀:“庄稼也会知恩图报哩!”
人有人言,鸟有鸟语。庄稼的国度是一个神秘的世界,你不可能了解它的全部,就像你不可能了解你自己一样。只有一步步地走近它,才能慢慢认识它,就像人们探索无边无际的太空。大自然和谐、宁静,万事万物各司其职,各乐其所,只要你在那里勤勤恳恳地耕耘,一定能看到一个春华秋实的世界。
付春生,1971年4月生,河北灵寿人,中国散文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邯郸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曾在《美文》《散文百家》《散文家》《当代人》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多篇,作品被《读者·乡土人文版》《特别文摘》《都市文萃》等杂志转载,入选高中语文阅读教材,及《散文百家十年精选》《读者·乡土人文版精选集》等十多个选本,曾获第二届中国冶金文学二等奖、第七届河北省散文名作一等奖、第四届邯郸市优秀作家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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