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治世,艺术家该怎样做?看看邓石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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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石如像
如果说颜真卿是“乱世”艺术家之楷模,那么,邓石如可以说就是“治世”艺术家的榜样。鲁公生逢中唐乱世,心系社稷,积极入世,为平“安史之乱”而戎马倥偬,极尽忠臣之能事,人格上近乎完美;完翁则生活于乾隆时期的承平治世,面对物欲横流,却始终淡泊名利,竹杖芒鞋,不改布衣本色,全身心投入到书法艺术中,即使名满京城时也不动本心,可谓难矣。
乱世报社稷,治世薄名利。这想必是艺术家的理想境界了。
邓石如隶书册《西铭》局部
邓石如,名琰,字石如,为避嘉庆帝颙琰讳,遂以字行。后更字顽伯。顽者,顽石也,既契原字,又体现不屈于世俗的品格,很有意思。系安徽怀宁人,尝居于皖公山下,便将“顽伯”改为“完白”,号完白山人(民),也很有意思。其作品多落款“顽伯邓石如”或“完白山民(邓)石如”等。
完翁是清朝集大成的书法家,也是书法艺术史上罕有的诸体兼工的大书家,尤以篆隶见长。篆书直追李斯、李阳冰,更破玉筋,参以隶法,创造了篆书开天辟地的功业,令当朝名家刘墉、鉴赏家陆锡熊拍案,连自负“斯冰之后,直至小生”的钱坫也惊叹其篆书心经“非少温(李阳冰)不能作,世间岂有此人耶?”隶书登汉室,磅礴雄浑,与伊秉绶颉颃。其书法艺术极受时人推崇,被誉为“国朝第一”,对后世影响深远;包世臣、吴熙载、杨沂孙、赵之谦、徐三庚、吴昌硕、康有为等等诸家无不受其影响。
上为邓石如隶书,下为吴熙载隶书,可以看出,吴熙载是邓石如的脑残粉……
邓石如的艺术人生,是清代一大批民间艺术家的缩影——他们既有书法家的艺术追求,又不乏学者的严谨博学,是真正热爱艺术、求索创新、娄空晏如、矢志不渝的艺术家。
顽伯出身寒门,他祖、父皆酷爱书画,并皆以布衣终老穷庐。在由清代阳湖派代表文学家李兆洛撰文、大书法家何绍基书写的《邓君墓志铭》中提到:“(顽伯)祖上皆潜德不耀,而学行纯笃。”可见他有一定家学。邓光祖《邓石如传略》引邓石如自述曰:“余幼家贫甚,甜酸苦辣,无不备尝。因是志无所定,举业遂荒。父虽督责使学,而心尝自苦也。盖父幼博学举业,至老尚不能得一衿,遂枯老穷庐,尝自悲之。故余益得以肆力于学,乃精史籀遗法,以游于世。”也可见他父亲、家境对他学业、志向的影响。衿者,代指秀才。他父亲虽然博学,却到老连一个秀才也没能考上,与功名无缘,终老布衣,悲戚遗憾,这应该让青年的邓石如很受触动,加之家境贫寒,促使他最终放弃世俗功名,而投身其热爱的书学伟业。
邓石如篆刻,其治印成就更大
卑微的出身,让他一生尝遍人间甘苦,也锻炼出惊人的意志。他少时接受正规教育的时间很短,后因家贫停学,靠采樵、卖饼饵糊口;但因天资聪颖,自幼随父亲学习书法、治印,十多岁时就开始靠写字、刻印谋生。十七岁时为“潇洒老人”作《雪浪斋铭并序》篆书,即得时人好评。弱冠之年,随祖父到寿州,便已能训蒙,就是任童子师,教蒙馆。可知其自学之成就。
顽伯真正系统深入地研究书法艺术,是在金陵梅家的八年。
乾隆三十九年,他已三十二岁,在寿州教书,常为寿春循理书院诸生刻印和书写小篆扇面,深得书院主讲梁巘的赏识。于是,梁推荐他到金陵举人梅谬家学习。梅家在宋以来就是名门望族,家藏许多“秘府异珍”和秦汉以后的历代金石善本,使顽伯得以纵观博览,悉心研习。在梅家的八年,他“每日昧爽(即黎明、拂晓)起,研墨盈盘,至夜分尽墨,寒暑不辍”;前五年专攻篆书,后三年学汉分。四十岁时,他离开梅家,遍游各处名胜,临摹了大量的古人碑碣,锤炼了自己的书刻艺术,终得“篆隶真行草”各体皆备,自成一家。
顽伯以一介布衣而名动海内,除其艺术造诣外,还得益于时人张惠言、金榜、曹文埴、刘墉、陆锡熊、姚鼐、李兆洛、程瑶田诸公的慧眼识才和不吝赞誉。
他离梅家而游黄山,到歙县后,就在街上卖字。一天,当时的文学家、翰林院编修张惠言在街市上偶然看到顽伯的字,回家后对修撰金榜说,他今天看到了东汉分书大家蔡邕的真迹。金榜大吃一惊,问清楚事情原委后,便同张惠言冒雨去街市附近的一个破庙造访顽伯,并备下厚礼挽留顽伯。客居金家期间,他为金榜的家庙书写了楹联,让金榜十分折服,向张惠言传授了篆法。值得一提的是,张惠言作为编修,本身就对秦篆有很深的研究,能向顽伯请教篆法,足见顽伯篆书之造诣。
邓石如魏楷
后来,金榜在时任太子太傅、户部尚书的曹文埴面前称赞顽伯书法,使其受到曹的垂青。曹请顽伯“作四体《千文》横卷,字大径寸,一日而成”;曹叹绝,“具白金五百为山人寿”,并对顽伯礼尊有加。后来乾隆八十大寿,曹邀请顽伯同往帝都贺寿。顽伯虽然答应了,但为避免被人说是依附权贵,晚于曹三日骑驴而行。这次帝都之行,让顽伯声名鹊起,享誉书坛。当朝相国、书法名家刘墉和上海左副都御史、书法鉴赏家陆锡熊见到顽伯书法,大为惊叹,并登门求见,赞曰“千数百年无此作”。
在京城一切都还顺利。只是,一夜之间从一介山民变成达官贵人争相推崇的书法大家,此时的顽伯不知心境如何,不知能否应付得了那些突来的应酬。顽伯的个性,似乎是不合群的。包世臣在《艺舟双楫·完白山人》中说顽伯“性廉而尤介,无所合”,李兆洛也评其“性傲兀,不谐于世,娄空晏如”。可见,作为艺术家的邓石如是耿直的,不趋于时的,甚至是特立独行的。也唯此,才成就了独家书风。
释文:翘首高雯净,披襟遂胜游。云山三楚阔,风月五湖秋。鹦鹉洲边棹,梅花水上鸥。何人控黄鹤,白占此江楼。 壬子秋日登黄鹤楼作,呈敬之先生正之,石如邓琰。其行草书充满了金石味。
内阁学士翁方纲也擅篆分,且位高权重,骄横一时,被当时的趋炎之徒奉为书法宗师。顽伯到京城后,面对别人争往巴结的翁学士,却“独不谒”,不知是不愿结交权贵,还是原就看不起学士的书法呢?不得而知,总之得罪了大学士。后来,翁方纲组织宵小之辈极度诋毁贬抑顽伯书法,直至其离开京城。而对翁的诋毁,邓石如一笑置之,“不与校也”。
翁方纲隶书
翁方纲书法,跟邓石如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从陈寄鹤事也可以看出顽伯的品性高洁。建议有兴趣者读读他写的《陈寄鹤书》,真是性情倾露、感人至深。
《陈寄鹤书》局部
顽伯对技法的研究很深,此文暂略,日后再述,仅说当年授包世臣的一句秘诀吧——字画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前两句讲字的间架结构,要疏密有致,以反差求和谐;后一句讲用墨,在林散之学书自叙中,黄宾虹也讲“知白守黑,计白当黑”。
复观我们的时代,表面上也算“治世”吧,虽有贪官横行、暴恐屡发、奇事频出,但总体上还算政权稳固、黎民驯服、吃喝不愁。可是,我们的艺术家们都在干什么?上电视、见报纸、挤协会、捞民财、争大奖,热衷与商人联姻,与权贵为伍,只要有利可图,就能把丑的赞成美的,把垃圾说成艺术,把伪作研究成真品。面对浮夸的世相,还有几个人在像当年的完翁一般坚守?这种人,我听而未见,但我相信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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