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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中都城和朱元璋

文/傅守乾

雨后的凤阳中都城西华门和午门外，绿地青草萋萋，树叶青翠欲滴，视角所及，五颜六色的月季花盛开着，争奇斗艳，在鲜花丛中行走的采风人群小心翼翼地迈着步伐，生怕碰落了娇艳的花叶。西华门和午门在多日不见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庄重和雄伟，它默默地沉睡了600多年，如今，它正在被聪明的凤阳人唤醒，向人们诉说着它的辉煌过往和痛苦经历。

中都城，从1369年9月朱元璋下诏建都到1375年4月的下诏罢建，有谁能真正读懂朱元璋的纠结和无奈，有谁能够真正理解那个曾经叱咤风云、文韬武略的一代枭雄的心路历程。我漫步于西华门和午门之间，追古抚今，思绪万千。

中都城，他凝聚了朱元璋苦心经营的心血和浓厚的家乡情节。在城里城外，山上山下，凤阳的每一片土地上，都留下来朱元璋的足迹。他忘不了，他在讨饭途中遭人的白眼，他忘不了，他在放牛期间遭人的欺辱，他更忘不了，他在化缘时遭人的讥讽和嘲笑。如今，我是堂堂天子、当今皇上，我就是要在家乡的土地上建一座规模空前的皇城，让那些曾经对我百般凌辱的人看看，是我朱元璋厉害还是你厉害！“昔我父皇，寓居是方，农业艰辛，朝夕傍徨。俄而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于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丧。田主德不我顾，呼叱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明太祖御制皇陵碑碑文）。这里是他和他父母长期生活的地方，也是他父母下葬的地方。你不是一块墓地都不给我吗？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朱元璋的皇城有多大，我也要让同情与照顾我的邻里乡亲们看看，我朱元璋是何等的威风！

在博物馆里，解说员板着手指，历数了20多位当年的文臣武将，如李善长、胡惟庸、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汤和、吴复、冯国用、冯国胜、丁德兴、胡大海、邓愈等，他们都是凤阳人（当年的大凤阳）。他们都是在凤阳建皇城的坚定支持者。其他将士们更是如此，起码回家看老婆孩子也要方便许多，毕竟是故土难移啊。于是，朱元璋又有了一条理由：我的老朋友、老战友、我的铁粉们的情绪也要充分考虑，他们为了大明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我要对得起他们。于是，朱元璋铁下心来，一定要在家乡建一座皇城。

凤阳博物馆里那个巨大的石础告诉我们，当年中都城的是何等的豪华和浩大，“规模之大，规制之盛，工艺水平之高，实冠天下”这是对它的准确的描述。我站在午门的正门，看到了三券门洞，左右两边还有两券掖门，这就是午门的“明三暗五”，门洞两侧及城楼四周基部，均为白玉石须弥座，其束腰部分连续不断地镶嵌著精致的浮雕。去年我来午门，导游介绍说：“南京明故宫午门的青石须弥座上只饰有少量花饰，高30厘米，深度只有1厘米左右，其余均为光面石头。北京故宫午门石墙基上的石雕图案、尺寸和南京午门差不多，完全没有中都城这样的精雕细琢，尺寸也小。”对明文化有着浓厚兴趣的我为此利用出差时间专门去南京午门和北京午门看了一下，并且现场拍了照片对比，结果证明导游的所言不虚，为此，我还了写了一篇散文记录此事。这一次在博物馆，我特别注意到解说员的一句话，中都城的城墙都是实砖砌就，中间没有夯土，而别处的城墙中间都有夯土，对此我没有实地考证，如真是如此，那么这个城墙的意义就非同一般了！仅从城墙的规模和浮雕的规制这两点来分析，中都城的确是规模空前，规制空前，雄伟宏巨。

然而非常可惜的是，明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4月，朱元璋突然下诏罢建中都城，凤阳失去了一次做京都的机会，我们，这一次采风中的大多数人也失去了当京都百姓的机会。

奉诏担任营建工程主持、在凤阳待了整整5年的李善长哭了，协助李善长监工的汤和哭了，一大批将士哭了，其实，朱元璋也在背地里悄悄流泪，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帝王。他的决定绝非头脑发热，绝非一时冲动。有过多少个不眠之夜，有过多少个茶不思、饭不想，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老李知道什么，你老汤懂我吗？别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说最难不过帝王家，我老朱容易吗？”是的，朱元璋，他有太多太多的不舍和无奈。

洪武八年四月初二，朱元璋“亲至中都验功犒劳”，从滁州到凤阳然后回到南京，他一路巡察达26天时间，自从当年离开凤阳，他还是第一次在家乡待了这么长时间。他走亲访友，拜谒皇陵，视察中都，虽然没有记载，但是可以想见的是，一向体桖民情的朱元璋少不了微服私访，当年出家的地方、昔日放牛的地方、留下难忘记忆的地方，他都要走一走、看一看。当然，朱元璋也没有忘记去严玉香（传说中朱元璋微时两情相悦的红颜知己）的墓地去凭吊了一番。总之，26天，朱元璋不会只在那里喝酒作乐，他不会闲着，他要利用一切时间欣赏一下他的得意之作，听一听民间的溢美之词。

一日微服私访，一群孩子的童谣传到他的耳朵里：“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有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户人家卖牛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孩子戏言，朱元璋不以为然。讨过饭的朱元璋对讨饭的百姓也特别关注，又一日，他看到讨饭的老百姓敲着花鼓，也在唱着这首民谣。这引起了他的重视，他让随行人员暗访调查，又让当地官员公开调查，这首民谣出自何处，是何人创作，为什么要这么唱？调查的结果，谁也不知道是何人创作，出自何处，倒是唱这首歌的原因令他大吃一惊。原来，占地5700多亩的皇城在一个县建设，建设中要占用近万亩土地；壮劳力参加皇城建设，家中只剩老弱病残；在江浙一带征招的近百万名工匠住进凤阳，吃喝拉撒，消耗当地资源，在加上接连不断的自然灾害，失地的农民、无法种地的农民纷纷外出逃荒要饭，有的带上花鼓，击鼓唱歌，引人注意，好多讨得一些吃食。久而久之，逐步形成了这首民谣。外地征招的工匠也是怨声载道，于是就在宫殿下了厌胜之术诅咒朱元璋，以宣泄自己内心的不满与愤怒。

朱元璋又气又恼，思来想去，一百个想不通，我可是为当地的老百姓做好事的呀。再说我可是一个勤政廉政的好皇帝啊！“百僚已睡朕未睡，百僚未起朕先起。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一丈犹拥被。”我“忧危积心，日勤不怠”，活得还不如一个富翁那么潇洒。我没有忘记“值天无雨，遗蝗腾翔。里人缺食，草木为粮。”的悲惨遭遇，我绝不会宽恕一切腐败者！我颁布了有史以来最为严历的法令，凡是贪污60两以上银子者，杀无赦。为了惩治腐败我甚至把贪官的皮剥下来，在皮内塞进稻草，做成稻草人，立于公座旁，供人参观，看你还敢不敢腐败！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看来，我不杀几个人给你们瞧瞧，你们还真把我当成当年的小和尚看了!杀谁呢，总不能杀讨饭唱曲的老百姓吧，于是，他拿那些工匠们开刀，一怒之下，他下令诛杀建设皇城的大部分工匠，诺大的一个皇城，仅存千余人在那里胆战心惊地干活。

朱元璋失眠了，他辗转反侧，下了床在室内踱着方步，打开窗户，凝视着一轮明月，长吁短叹，几多往事一齐涌上心头。当年建都之时，淮西派（朱元璋家乡和家乡附近的文臣武将，被称为淮西派）一片赞扬之声。而以刘基为首的浙西派（江浙一带参加起义军的称为浙西派）却极力反对，他们的理由也非常充分，什么淮水能够淹没皇城，风水不好；什么没有天然屏障，易攻难守；什么离家乡太近，难以摆脱人情关系……难道真是我错了？难道真是风水不好！现在停止不建会不会造成浪费？会不会遭到大多数大臣的反对？会不会遭到乡亲们的埋怨？到了天亮，他终于下了决心，大丈夫做事敢于舍弃，敢于决断，为了大局，为了大明，为了江山社稷永固，立刻罢建！他想通了，下令起驾回南京，龙驾起处，旌旗猎猎，车轮滚滚，朱元璋安静地躺在车上，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就这样，曾经辉煌一时的中都城随着一纸诏书的到来便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后来，从洪武十六年开始的破坏性的大拆另建，加上张献忠的一把大火、文化大革命的破坏，风雨飘摇的中都城渐渐的销声匿迹了。

“快来拍照呀！”一声呼叫打断了我的思绪。一群美女们争相在午门广场的花海里拍照，长焦短距的镜头里留下了一个个娇美的倩影。男人们则大多选择在午门高高的城墙下留影，他们要与曾经的雄伟和华丽作伴，书写人间浪漫而多彩的人生；他们要与当年的英雄豪杰们为伍，吟唱那大气磅礴、气吞山河的壮丽诗篇！

编辑：董祖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