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梅子酒
今天，轮到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故事出自日本江户时期上田秋成的短篇小说集《雨月物语》，但并不是我们熟悉的日本导演沟口健二1953年拍的那部同名电影里的故事，而是另外一个。在讲故事之前，我们先来读一小段《论语》：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道，富而好礼者也。”以上是《论语》中的“贫富论”，大家都知道，子贡善于经商，他与孔子讨论贫富观时说：“人穷志不短，绝不去倚门卖笑，人富不骄纵，断不会目中无人，这样就可以了吧？”孔子说：“倒是没问题，不过不如穷人能安贫乐道，富人去礼贤众生。”而我要讲的故事里的两个主人公，就以《论语》中的“贫富论”展开了探讨：“富而不骄本是圣贤孔子之道。……古代的豪富，都是因识天时地利而顺其自然发财致富。……《孟子》说：‘无恒产者无恒心。’农人勤于耕种，工匠努力相助，商人则想方设法流通货物，大家分别从事自己的生产，发家致富，获取财物，用以祭祀祖先，上赡父母，下抚子孙，作为一个人，除了从事生产获取财物外，还能去做什么？……只因为有‘贫而乐’这句话，使不知多少学者文人迷惘终身。而将军武夫则忘却了富贵为立国之本这一宗旨，只顾演练兵法，讲习武艺，毁物、伤人、丧德，且有断绝宗嗣之患，这都是轻财重名所致。我认为，人心原本相同，名利原本相连。……黄金被称为七宝之首。若是埋藏于地，则周围灵泉喷涌，污秽自除，自生妙音，如此洁净之物，为什么只让它聚于贪吝愚蠢者手中？……”说以上这番话的，是一个自诩为“黄金精灵”的老头儿。他深夜进入喜好黄金亦取财有道的武士冈左内的梦中，发表了这样一番“贫富论”。“适才所言，世人只轻视黄金之德，不识富贵大业之道，这实在是遗憾。但那些腐儒之见也未必全无道理。当今世上，富贵者十有八九贪婪成性，残酷无情。这种人只顾享受高俸厚禄，而不思救助贫兄难弟，更不怜恤祖祖辈辈驱使的家人，甚而见邻人落魄，无依无靠，便趁火打劫，压价强买其田产，巧取豪夺。一旦成为村之长者，受人敬重，也不偿还先前所欠之债。那些礼让尊敬他的有识之士，反倒成为奴仆。有故人来访，必疑为告借者，诡称不在家，拒之于门外。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还有一类人，以忠孝廉洁而闻名，且有尊贵扶贫之心，然而，三九严寒之时却只有一衣遮体，三伏暑热之际只是一葛缠身……其痛苦悲伤无处诉说，只是在庸庸碌碌中了此一生。若说他懒惫，其实他也天天起早贪黑，尽心竭力，东奔西走，忙得团团转……佛教说这是前世的因果，今世的报应，儒家说这是天命……请详加指教。”古之富者因能识别天时地利，善于经营而获得财富。经营之法在于顺应天时，便人利己。这样，财物聚在富者手里就成为自然之理。还有一种人，利欲熏心，视金银如父母……这种人当然也能敛财致富。我既是无情之物，哪里能判断人间善恶，并随之而行。……谁珍视、爱惜黄金，精灵便往他那里聚集。有些富人不看对方是不是仁义之人，一概施舍，这种富人虽有善行，但其家财终必散尽，这便是只知黄金之用，不识黄金之德，挥霍滥用的结果。所以古时贤人是有益则求，无益则罢，随遇而安。不为尘世羁绊，遁入山林，清净度日，修身养性，这种人的心境清高，确实令人羡慕。虽说富贵由命，但致富毕竟也需有术。像我这样的精灵随人的生聚来往，没有固定的主人。……我在这里唠叨不休，你不要见怪。财富的积聚与人有德无德并没有什么关系，有见识的君子也不会去说长道短。我们黄金精灵既不知佛教所说的前世因缘，也不知儒家所说的天命，只是在世界人间游戏罢了。”这是《雨月物语》里难得的说理故事，通篇以对话形式展开，表面上是对《论语》中“贫富论”的反驳，实则是对江户时期重利轻德世风的讽喻。不同于日本怪谈物语中惯有的阴郁荒诞之风，这篇《贫富论》中的“黄金精灵”竟是莫名的亲切平和、人情练达。江户中期以来，日本对“国学”、“大和魂”的研究和推崇进入了鼎盛时期，在全面排斥汉学、抑制儒术的大环境下，上田秋成假借“黄金精灵”之口，说出“既不知佛教所说的前世因缘，也不知儒家所说的天命，只是在世界人间游戏罢了”这番言论，是有他的深意的。说到底，一个真善美清正和的世界，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人心所向吧。好一句“人心原本相同，名利原本相连”，只是时过境迁，如今世人听得的这“名利”中的“名”，还是它原来的意思吗？欢迎大家
如果您也有兴趣一起来讲故事，或是聊聊关于阅读、关于书籍的事情，欢迎把文字稿和音频发给我们。
读不孤，必有邻。
要求：
1·稿件以1500字左右为宜
2·手机录音即可
联系邮箱：
viabewater@163.com
关注早茶夜读，从此阅读有谱系
每晚9：30，不见不散
早｜茶｜夜｜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