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神老了

岁月荏苒,青云路有程,暮去朝来,白发已如雪,虽曰期颐而志于学,却是门神老了不捉鬼。

物竞天择,有竞争便有胜负,草木虫鱼如此,人亦然。无摩擦便无磨合,实践中选拔得力干将;有争论才有高论,置辩中产生得体决议。由此将有限人生,竞作人上之人,不屑为伍,与众不同,信心十足,自得满满。有失业经历,方知社会之残酷;有失恋经验,方知感情之脆弱;有失败经过,方知灾难面前、无能为力之无奈。荣格说“错误也是知识建立的基础”,之后由向外求胜,转而向内求安,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原来世界并不那么绝对,思可相反,得须相成,阴阳刚柔,各见其妙,同时容纳得下两种截然相反、又互相迁就的思想,而无碍于处世行事。后见之明也是明,所谓成熟,不过尔尔。人融艺也通,沈曾植《海日楼札丛》云:“楷之生动,多取于行。篆之生动,多取于隶。隶者,篆之巧也。篆参隶势而姿生,隶参楷势而姿生,此通乎今以为变也。篆参籀势而质古,隶参籀势而质古,此通乎古以为变也。”晨谒碑铭,夜临绛帖,谙习文献,精研古物,博洽方能融通,守正方能出新。

理论总由不实践者制定,成功的前提,是深思自得,渐近其区,看清难题的关键所在,将此弄清,问题便已解决一半。多数时候,所知情况只是整体之一部分,未全解真相而仓促决断,贻害无疑。无论什么好事,只要提前宣告,定是泡汤。故曰天下武功,惟快不破,决策忌快,语迟为妥。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虽曰世故,却能免祸,拿别人的缺陷当玩笑,一点不幽默。空寂处见流行,相视而笑,流行处见空寂,莫逆于心,此即朋友相处的高境界。

终其一生,寻求理解,其实别人根本没在乎你。别人的故事再好,也始终容不下你,然接近什么样的人,便会走什么样的路,泰戈尔说“我们热爱这个世界时,才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看上去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其实不然,或采桑养蚕、汲水灌田,或割麦碾谷、锄田植锦,各自取利不同,关注也异。身体在同一世界,思想不在一个层面,有人住高楼,有人住深沟,高度不同,视野必异。

三网融合、移动互联、电子书包、中央厨房,目不穷于视,十色五光,不可方物;云计算、物联网、全媒体、区块链,耳不穷于听,六律八音,耳为之聋。无论怎样文理兼修,未知之识越来越多,知识增长速度远大于学习接收进度,到头来甚觉劳倅,难尽周章,不知该向何处用力。载体变,内容随之变,内容变,观念随之变,学术具有小众化、封闭性特质,然材以兼优为重,学以专习能精,泛骛者未必兼通,偏倚者却能错峰,任何独特诉求领域,皆有独到专家。你能得到多少,往往取决于你能知道多少,智者显然在以智商获利。经年亏累,私财半空,智商半空,“悲观者称半杯水为半空,乐观者称半杯水为半满”,张爱玲享受的显然是半满生活。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勿要怨变老,风定烟接,鬓发苍然,许多人没有机会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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