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春花】茶
晨起,日照高楼,刺眼的光线透过阳台的大玻璃窗,投射到书房的案几上。揭开沏好的龙井茶壶盖子,一股清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肺的舒朗,有种别样的情致和心绪,丝丝欣悦与快意爬上心的窗棂,那缕缕雾气氤氲升腾,伴着香气漫漶飘溢,晕开时光的底色,在岁月的湖里,如细雨般落下点滴,些许涟漪缓缓潋滟,最后悄无声息地漾去……
这是茶吗?不如说是光阴,光阴如茶。
把时间的镜头拉回到五十年前,我和茶的相识好像堆放在岁月深处的人生片断和剪影,更似一首不完整的歌谣,一本没来得及书写的童话。
那是在家乡小镇一个修鞋匠的家里。那年我虽十一二岁,可我知道,那时的农家,谁也不会把穿到破损的棉胶鞋随意丢弃,总要修修补补再穿过寒冬。就是因为掌鞋,我才与这老者邂逅。就是这一邂逅,才成全我与茶的因缘。
修鞋这活计,本不该是他的营生,可他却坐在自家的窗前,不停地挥锤钉鞋掌、穿针引线纳鞋帮。白皙的皮肤,头发稀疏的头颅,人生得精瘦还戴副眼镜。斧头上了战场?宝剑却劈了柴火?那个人所共知的特殊年代,已经超出我的认知。等到多年以后,当我知道这位老者的故事,时间的车轮已经走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那时,我已是公社广播站编辑,而他的人与事早已在小镇消失。
我曾找过老修鞋匠,也到处打听过,但他消失后便再无消息。我只记得,他家除了修鞋箱子外,里屋地角还摆放一架我也说不准叫啥名字的古琴,还有一排高高亮亮的书柜,书柜里整齐摆放着书籍。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端起茶几上的水缸子,深吸一口,满脸快意,无比舒服的那种,就连嘴里吐出的气息都像有绵长的回甘和清爽。“这龙井茶真是仙水啊!”从那一刻起,茶便记在我的心中,龙井茶便频频出现在我梦里。
可能人生就是这样,初始的印象总是挥之不去,渐渐幻化为永恒。茶,在我心中就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喝龙井茶,虽也体味到“仙水”的味道,但总感觉没有老修鞋匠喝的好。他喝龙井茶时的舒服感总在我心中萦绕。
去年11月17日,我同四弟去了趟海南,在我自己命名“茶乐”的书屋里休闲月余。也许知兄莫若弟吧,四弟同我一起玩起花样,晨起用完早点,便去三家菜市场闲走,累了便坐路边的茶屋。所谓的茶屋,也就是老式靠边站,红色塑料椅子,室内不讲排场和摆设,筒子屋,只是一把水壶,两个玻璃杯子,茶是海南绿茶,每人两元钱,随意喝,话也随便唠。没到三天两日,我俩就都喜欢上了这种闲适散淡的生活。特别是一边喝茶,一边观赏路边怒放的三角梅,谈到家乡朔风冽冽,寒气冻人,可我俩身处绿茵中,便有种幸福涌来。四弟说,要是家中没事,也没有了父母、孩子及兄妹的牵挂,休闲这里真是美事。我说,就算终老这里也值啊。
可时光如梭,转眼到了月底,家事牵绊,还得回撤。人坐在飞机上,像似一路红尘。我的感觉,跨出海南,走出茶的世界,早已稀释了我那幽幽的心境。即使坐在舒适的书桌前,拿起如椽之笔,我也激扬不出什么文字了。
朱宝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