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鲁冰花
中元节的鲁冰花
文/冯立君
2015羊年,是生于1943年农历正月十七的母亲冥寿73岁本命年,做子女的不该忘记。母亲20岁那年正月初十结婚,2013年71岁那年正月三十病逝。母亲作为女人一生的几个重大事件,都发生在正月里,对给了五个子女生命的她来说,实在是留给孩子们一个悲欣交集的月份。
羊年大年正月初一,逢时令雨水,冰雪开始解冻。黎明前的爆竹即稀稀拉拉地响着,不知谁家有妈的孩子这般兴高采烈的早起,幸福地燃着可庆的岁月。我梦里不足三小时,黎明时分打开床头灯,一沓子书里,偏是拿起《知堂回想录》。随手那么一翻,却是那篇《家里的改变》。
我原是习惯这么一种成谶的读之姿势,以开年初一更为重,看看我不经意的这么一翻,能遇到什么样跟生活搭界的题目。当我又仔细读了一遍知堂老关于“家”的改变——这初一黎明醒来的第一文,就这么叫我对照和关乎起“家”的命运来。
知堂老说,“自从甲辰年的冬天回到学堂,一直到了丙午(一九零六)年的夏天再回家去,时间隔了很长,所以,家里的情形也改变得不少了。”先生一说了房屋的改变;二绍介了主仆租户的房间设置;三则提到了鲁迅大抵在那一年里完婚。说“新人极为矮小,颇有发育不全的样子。”从这句话里不难看出,作为弟弟的周作人是不看好哥哥周树人的婚姻的,朱安的外表形象显然也没入弟弟的法眼。
“为鲁迅做媒的佰撝夫人,人极漂亮能干,有王凤姐之风……可这件事做的十分不高明……却是成了欺骗,这是很对不起人的。”知堂老这段看似轻描淡写的记录,却又无形添加了我对照生活而来的怅意。然而,这个怅意的悲戚程度,则完全没了年前临给母亲扫墓时来得那么不可抑制。那天,和着甄妮的《鲁冰花》,我滂沱的泪水几乎占满决定给母亲扫墓的那整个上午。
家,从母亲走进婚姻那刻起建立起来,五十多年的光景,辛苦成就今日的儿孙满堂;家,又从母亲的撒手离世,而变得肃然寡淡,难见过往融融生机。这一切的原由,非单以母亲的逝世,亦有因之家族形式的变迁,而为儿女们制造雪上加霜的行径,则是人世间那等冷暖之反衬,以及凡此所映及失去母爱的孩子所难以承担的、来自环境状态下的语言以及行为的心灵创伤。这一点,我由是用一两件事实即可证明。
母亲走后两年来,对“家”的心酸感悟,甚至让我确立了信仰目标,能够很自然地开始倾听木鱼声下的《心经》,则是一个很具体的实践。而乎母亲走后这两年,我过分的心思焦虑,终致疾病缠身,实在需要一种宗教关怀。我今诚实地记录下来,并非以为在某些佛教经典的帮助下,心灵能受到怎么大的净化,亦非境界能够得到多大的提升,而更大的愿望则是希望自己放下执着,同时也希望亲人们体谅我今后对“家”将持的“心如止水”的态度,以及因此而衍生出理论上“空无有”的信念。并非因此而失去对生活的热望,而更大程度上,是缩小我执,希望这种心灵的羁越能够实现目标下接近完整的人生。
我最怕“红尘滚滚”这四个字,它充满了离乱、苦难。如鲁迅短暂的一生,兄弟失和是他们一辈子的痛。如你所知,鲁迅兄弟间的失和,是掺进了“家”的因素,但究其根本原因,则无如外人道。从知堂老《家里的改变》来看,作为鲁迅第一夫人的朱安的悲剧,有媒人的“欺骗”一面,并不完全由于鲁迅对新文化或者说是新婚姻的追求。
联想母亲走半年后,我“家”的彻底改变,客观环境,凡对五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的心灵则欠缺顾及和关照,甚至无可回避那些造成伤害的外来语言。这一点,我必须如在《向度》创刊号上刊发的纪念母亲的文章一样记录下来。我相信,这也是我们五个孩子在念及与母一世缘分所应做的情感记录。
“家”对我的致命残照,除了客观上它的“变”,更有我自己性格上对一切苦难的独饮。我希望写出来这以后,我们做子女的能够如释重负。假如此文日后能像我给母亲的周年祭文有机会变成铅字,到那时,或者我会考虑它只代表我自己——关于思想新生、情感蜕变以及人生脱胎换骨的体验。
七月半,你们又烧纸,我听鲁冰花,敲打出这一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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