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华】 镶 牙
文/王正华
镶牙路漫漫
这几十年,最大的缺憾是没有保护好牙齿.
我从小比较喜欢甜食,口袋里的糖块从未断过挡.特别是在雪域高原那些年,每天吃不到水果、青菜.有的是配给或自购的各色糖豆、糖块。我对上海生产的“小白兔”奶糖独有情钟,“小白兔”五市斤一包装,盒子方方正正,我们当兵的要买一次都是二三盒的搬,不等吃完就买,生怕接不上茬.有时买的多了,没地方放,就当枕头用。那时,真是嘴甜、心甜、浑身上下的甜!
可是甜的日子不长,麻烦来了,苦头来了。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成天闹牙疼。脸肿的像发面,牙根发炎,牙齿生洞,热冷都疼。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成觉,半夜起来在雪地里跑圈圈,往耳朵里灌白菜汁......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这话没半点假。
后来,听人说,把病牙拔掉,杀死神经,就永不再犯病。傻傻的我真的骑上自行车,赶二十多里路到市一院把那些“敌人”一个一个地搞掉,安生了好几年。
但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少了牙齿,影响了嘴嚼和肠胃的消化吸收,又犯消化不良症,成了“三九胃泰”的义务销售员。近几年国家经济发展了,个人的收入相对多了,保健、美容成风,洁面、镶牙也是中老年的一种时尚。镶牙所、洁牙阁如雨后春笋,布满了街头巷尾。我们小区门口十字周围,三几天功夫就开张了五家牙科,生意还满可以。我抵不住这股"风"的冲撞和呼喊,决定也要赶赶“潮流”。
同事张小青是由国企医院下海开牙诊所的。已有五六年光景啦。但他谢绝我,不肯接诊,并阻止我去私家牙所就医。为什么?他不肯讲。出于职业的敏锐与好奇,我以求诊的身份对个体牙科进行了一次暗访。发现许多资职不全,鱼龙混珠:要价上天,稍加砍杀,又低得可怕,其中必诈!
最后,我选择了市府中立医院。简是这家医院口腔修复科的副主任医师。干涩、不整、霍黄的细发无精打采地趴在头上,清瘦的五官和单薄的身材构成一个整体。在她的旁边是个胖乎乎,圆眼睛上卷满圈的口腔修复科主任医师兰。
简的案头摆满了各种形状的石膏“牙模”,显得凌乱,不洁。她指着那些“牙模”翻来复去的给实习生说着什么。兰的案头光光亮亮,没有任何东西一证这是一个牙医的工作台面。她靠在椅背上浏览着昨日的都市晚报......凭我的观察、判断、知感,简是个干活的。正巧是自己心中寻找的那种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
我豪不犹豫拿出八元钱挂了简的号。简洗过手,打开柜子,从纸盒里拿出一双手套戴上,接着检查了我的牙况,摇了摇头,说: “须要修的牙上七下五,难度较大。”我说:“你看着办吧”。简说了三种方案。我同意第二种,大约要二千元。接着,她让我去口腔治疗科找小虎大夫先治疗了,再来镶牙。
小虎医生还真有些“虎”,大个子,圆眼睛,方方的头上长寸发,直楞楞的。白衣上的“共产党员”红牌子特显眼。我和他的配合挺好,他让我嘴怎么张,就怎么张,张多大就多大。他在我的口腔里无论怎样的钻 、磨、敲打,我再怎样的酸、麻、涨,都忍耐坚持,一声不哼。绝不因我的表现而影小虎的操作。按事前议定,治疗项目已到尾声,小虎由拍片室王姓那要来钥匙,他要亲自拍,看看效果如何。钱要给他。理由是不用到楼下大厅排队缴费。我先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明白过来,掏出九百元钱递过去。他用手指搓了搓说:“正好”。
两月之后,在简处完成了镶牙的全部项目。简的医术是高明的。设计的这套上八下七假牙戴上,咬合好。外观漂亮,牙的颜色真假相差无几。刚试戴上,她就从包里取出个“洛川”红苹果叫我对着镜子狠吃,狠咬!我迟迟不敢。她取笑我不象个男人。说坏了重做,免费!我使劲一咬,还真好用。连声说:“谢了谢了!”
一年以后,另一颗门牙不慎磕掉了。我直接去找简,不巧,她请假在家准备申请主任医师的论文。只好到其他医院就诊了。西北口腔医院是从省人民医疗中心分支出来的专科医院。看了专家门诊栏里的推荐介绍文字后,我指名挂了良的专家号。
良是革命圣地一一延安人,但他的地方语夹杂着关中音,可见他在省城有些年头了。他让我躺在牙床上,又是一番敲打、钻、磨。良的手很轻,两人相距很近双方均无异味。我是个良民,好团结人。良指挥我配合,他叫我张嘴,张大,再大些,都能满足他的操作要求。从闲聊中知道良是大学毕业后,一直呆在这家医院,一直作临床,升到副主任医师,再也不动了。整天的给患者钻、磨、敲打,一个个的来,一批批的去.又有任务和经济指标,时间少,活儿多,常常要赶工期,哪来的空弄论文?没那玩艺,只好原地不动了,永远姓“副”吧!我同情良,其实此类现象非良一个人!在新闻院校,在报刊界,写不了消息照样读研上博还少吗?难怪坊间有一种传言:看病找主治,写文章寻教授。咱是看牙的,咱就找良这样干临床的。
......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三的上午,按事先约定,我提前挂好号,排在最前边。八点半过了,良还未到,患者开始议论纷纷。八点四十五分,良出现了,但满脸的乌云。他让学生给我灌桩。我不从,坚决反对。“为什么?”他问。“我挂的是专家号,当然是专家上手。”他穿好白大褂只好自己干。钻子在我的牙上飞速的转着,发出吱吱地响声,有一股烧骨味呛得我想吐。他啊了一声,放慢电钻的速度,很快就结束了上午的治疗。约我两周后来完成镶牙。就这样,我在良的手里镶上了一颗法国材料的门牙,1600元。说真的,心里还挺高兴。现在宣传和国际接轨,咱的牙也接上了!哈哈!谁知三个月不到,掉下来!良认为是纤维桩过细,挂不牢。打掉重装。医生在患者面前,说什么都是真理。前前后后,折腾了几十天。第二颗“法国牙”总算镶上了。我依然高兴,毕竟是和国际“接轨”了。
“ 娘稀皮!”一个月不到,又脱落啦!第二天七时半,我就赶到医院,等在良的门口.,他没说什么。赶紧让实习生配料,再镶进牙槽里。人常形容倒霉时说:“喝凉水也能拌牙,放屁也砸着脚后跟”。两周不到,我的“法国牙”,在无任何东西碰撞下,自由自在的脱落进茶缸里。真是怕鬼偏遇鬼!我耐着性子,举着假牙找到良。他依然态度平稳,叫来实习学生再配上一盘粘合剂,再把牙镶进牙槽。临了还嘱咐我别咬硬的。我没理他。心想该不会跑第四次吧。嗨!还真让我言中。当天下午,哭笑不得我和“法国牙”彻底拜拜了。
我没有再去找这位口腔专科医院的“专家”。因为,还没有寻到发泄的方法,比如消协、媒体、法院......
因为是门牙,是一个人门面,在尽可能的条件下,还是尽可能镶上的。情急之下,打的去找简。兰在,照样还是先前那模样,胖乎乎的脸盘,渗透着红润,头上的黑卷好象刚刚焗了层发油,贼亮贼亮的。问简上班不?“大忙人,晚来一会儿。”兰不屑一顾。说完,接着看她手里的都市晚报。她话里有话,显然对简坐上“主任”这把交椅怀有成见。
简的案子上,依然堆放许多新咬的石膏牙印,我大概数数,有十五、六个。不一会儿,简急火火的进来,说她出诊去了。因约过一个患者,怕让人家久等,走的急了些。简让我张开嘴,一边看,一边喊了起来,“谁干的,谁干的活?”我简单的说了情况。她说:牙床骨碎了一块,牙能不掉?!" 啊,原来如此!那......我向简投去征询目光。“张开嘴,让我再看一下”。她用钳子敲敲我的上下牙,说:只能做一个活牙。“听您的。”我说。“找小虎”,她在病历上写了一行外行人看不懂的文字,画了几个符号递给我“先去治疗”。
由于有之前的“潜规则”小虎特热情,活做得细致,还另外多加了几项。小虎又暗示了一回“潜规则”。这时已到了十月上旬,元旦前,可以戴牙吗?我征求简的意见。“保证。”简夸我咬了几次石膏印,咬出窍门了,一次成功。但到了十二月下旬“牙印”模还堆在老地方。简说我来的正好,医院里前些日子突然要她述职,因为患者多,她也没放在心里。只剩下三天功夫,报告还没出来,要我帮帮忙。这可是个关乎简的“官帽”的要紧的大事。我能不帮吗?在这节骨眼上,我还能再催问我的牙吗?因为,我和简已是熟面孔了。
可能是她的述职不理想,我们再相见时,她那干涩、不整的细发,更加凌乱,无精打彩的趴在头的周围,脸显得灰蒙蒙的小而又瘦. “对不起”她指着堆满在案头的石膏牙模说:“牙盒太少,干出的活转不出去,耽误流程。您是熟患者,再等等吧?” 对此,做人的标准和职业道德的要求,我能说什么?笑了笑走人呗。
大概是在五星期后的一个午休,我和兰在西华路口邂逅相遇,这徐老半娘依旧满面红光,头发上的圆圈拉了半直,身上的香水过量,有些刺鼻,胖胖的眼脸浮动出丝丝奸笑。“ 简的‘主任’聘书还没下来,在家换休哪,赵院长的小情人,临时负责。”兰说完小跑步过了斑马线。这消息无疑对我是一个打击!调整了心态,我立即拨了简的电话,一辨真假。电话打了几十分钟,机壳已有些发热了,我们才挂断,并约了下次采访议题。但,我接着给简发了一条短信:“累了、歇。病了、看。我的牙,再等等,不要紧......
我在即将结束此拙作时,在一家网站无意搜到一个叫阿亮的故事。他也是个医生,因上司的刁难影响了他的情绪,给患者造成灾难性痛苦,他现已辞职,寻找那位患者,登门致歉。假如他就是良,我也就宽恕了他......
2009年5月14日 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