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父亲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散文集《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随笔

我们常说“宁舍当官的大,不放要饭的妈,以对比来表现父亲与母亲待孩子的远近差异……

父亲

文‖张亚凌

学校盖宿舍楼,供匠的民工里有个特别显眼的:身子矮小,灰白头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人呢,看起来很实在,干活也很卖力,——工友们都已经休息了,他还在做些零碎活。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他攀谈起来。

他说,年纪大了,找个活不容易,不卖力不长眼色谁要你?这个工队活多,开钱也利索,没有天气打搅的话,一直有活干,他都跟了好几年了……

我很耐心地听着,他的家境一定很糟糕,——那么大岁数了,还得靠供匠这种重体力活养家糊口。我帮不了他什么,只剩下耐心听他说话的份儿。他好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听他说话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了——

“我娘我老婆身体都不好,就像两个药罐罐,挣的钱光给她俩抓药了,都没多少钱给孙子买奶粉了。我这孙子,将来是享大福的,——深圳娃!”

提起他的孙子,儿子,他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眉飞色舞一脸骄傲。他得意的是儿子在深圳都买了一套住房,“那价钱,说出来能把我全村人吓死”。我能理解他的骄傲,换作我,也一样吧。

看似嘟囔,他脸上一直泛着笑。从他的话语中我也知道他女儿在西安工作,也是教师。

“娃们都比咱强得不是一点点,不要撅着屁股朝土里要饭吃。”

既然家里那么需要钱,他年纪又大了,儿女出钱不也是应该的,他还需要出来干这么苦的活?我的想法一说出来,他就直摆手,说不行不行,娃摊到咱这样的屋里,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得叫娃自家到外面折腾,咋还能扯娃后腿?再说,我老娘我老婆,那是我自家的事,我即使有心没力气也得想着法子摆平弄妥帖,咋能拖累娃?

他又说起往事——

他老娘那年动手术,得几万,借得都没地方借了,就想到了娃。把娃的电话号码拨了多少遍,就是摁不下。他老婆哭着闹着要他打,他只得给娃打了。娃一搭腔,他就说不出话了,胡问了几句,就挂了。三亩挂果的苹果园包给人家五年,一次给清,才给了一万五,最后牛也卖了,才凑够。

他感慨说,娃向咱要钱,话随便撂,都搁得住。咱给娃开口?搁得住好,搁不住就没脸了,搁住了,影响了娃们和媳妇女婿的感情,不是又给娃惹麻烦了?自己的事,自己苦点多费点心就行了,只要自己身体好,健健康康还能挣几个钱,就是福分。

他很知足地点起了烟锅。

要上晚自习了,我也该离开了。对那位民工老大哥,我所知道的就是:

儿子在深圳有住房,女儿在西安教学,已经六十多岁的他还在为了自己多病的老娘老婆而供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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