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 作者:远方 【散文】

一地鸡毛
文|远方
我来看兰香时,她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硬是挤出六十多岁女人的一脸褶子来。两个孩子,外孙三岁,外孙女一岁半,正在客厅里兀自玩着积木。
为什么又生气?我问。
上次生气,是因为大女儿。大女儿莹莹今年二十八岁,还是孤身一人。其实也不能算是孤身一人,因为莹莹曾经是有婚姻的,不过是婚姻失败了而已。在老家大湾时,莹莹自谈了她一个初中同学,那个孩子兰香是一百个相不中,长相一般不说,初中不毕业,啥都不会,一整天就知道玩。可是话又说回来,山里的孩子有几个有本事的啊!不都是这样吗?好在那时候兰香家开着煤窑,男孩家也有一辆打车拉煤,经济条件还不错,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就同意了。结婚后,男孩天天玩、打牌,还打老婆,莹莹受不了。咱们这山沟里不都是这样吗?兰香劝过莹莹几次,忍忍吧。可是男孩变本加厉地打,莹莹忍无可忍,离婚了,一个儿子丿给男方,莹莹就孤身一人了。煤窑关闭后,她们家财路断了,孤身一人的莹莹就东跑西颠,打工,做生意,没一样能做好;个性又强,不让人说一句,兰香和莹莹渐渐说不到一块,母女吵过几次架,关系就紧张了。莹莹就成了兰香的心病。半年前,我给莹莹介绍了一个对象,男方是一位中学教师,工资挺高的,一年二十万吧,人很好,模样还行,多好地机会啊,兰香打心眼里希望她们俩能谈成。可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没用。莹莹和人家不瘟不火地谈了半年,就不谈了,理由是她还没有玩够,不想结婚。看看,这算什么理由?把人家男方闪了一下,人家不憋屈?兰香就很生气,这不是胡闹吗?不拿自己的婚姻当回事,生气的兰香就和女儿莹莹大吵了一架,还骂莹莹滚。莹莹也是个倔脾气,一气真滚了,自己搬出去住了,母女遂成僵局,进入冷战。
这事搁谁都生气,子女不上进,操心的是父母,这是人之常情,这没错。可是今天的生气好像有点多了。
今天的生气原因很简单,二女儿娅娅和女婿红伟吵架,吵到要离婚的地步。红伟去泰国做生意,已经去两个月了,娅娅本来要去的,可是光费用就得四万多,还要隔离十四天,高得吓人,就打了退堂鼓。
年轻人吵架不是很正常吗?过两天就好了。
唉,你不知道。兰香叹了口气,又开始说二女儿的事。
两个人吵架不是兰香生气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她压根就不同意女儿的这场“半拉子”婚姻。“结婚”都四年多了,两个孩子大的都三岁了,到现在还没有办酒席,也没有扯结婚证,等同于“非法同居”,你说这算什么事?
我们那也有未婚先孕的,往往是一怀孕就会催着结婚,世风如此,谁也不笑话谁。可是都两个孩子了,“结婚”都四五年了,别说房子车子,连一场订婚宴都没摆过,这就有点太离谱了,万一有点什么事,吃亏的是女方,你们怎么这风俗啊?我很不理解。
这哪是风俗的事啊,你不知道,一提起这事我更生气。兰香滔滔不绝。当初娅娅谈对象时我就不同意,红伟赌博,而且玩得还很大,娅娅爸爸就是因为赌博把家败了的。
这个我知道,兰香给我说过。当初兰香可是个富太太,她们家挖煤,一年收入三五十万,这在二十年前可是标准的富翁。她们这个小山村,就靠挖煤挣钱。俗话说,靠山吃山。她们的山肚子里有资源,挖出来就是钱。于是,全村上下,家家挖煤。钱多的开了大矿,钱少的开个小矿,没钱的帮着运输。经济最好的时候,兰香家买了两台大车拉煤,家里请有保姆,两个女儿连饭都不用做的。这不是挺好的吗?事情坏在兰香丈夫也就是娅娅父亲身上。男人有了钱,就吃喝嫖赌。娅娅父亲小学都没有读完,除了赌博他想不起来自己业余时间还能干点啥。赌就赌吧,还玩得很大,一场子下来就成千上万的输赢,一年能输掉几十万。兰香和娅娅父亲吵过几架,可是根本不管用,娅娅父亲照赌不误,一个好端端的家就一点一点败光了,兰香气得和娅娅父亲离了婚,宁死也不再和他来往。后来国家治理环境污染,整顿小煤矿,关停并转了一大批不合格的小煤矿,他们家的财路就彻底断了。这时候他们家已经被娅娅父亲败坏的差不多了。还好,兰香用自己存的钱及时在市里买了两套房,否则他们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可惜的是两个女儿也耽误了,中学都不毕业。你说没有学问,能找什么样的对象?说到女儿的婚姻,兰香又激动了。当初和红伟谈恋爱时我就说,不能谈不能谈,他赌博,和你爸爸一样,能过好不,可是娅娅鬼迷心窍啊!把事情弄到今天这样。
娅娅不是个没有头脑的孩子,她只是幼稚善良而已。娅娅我见过,清瘦,苗条,性格平和,很孝顺的,兰香说她她从不犟嘴。可是怎么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就迷住心窍了呢?也许只能用年轻不懂事解释,毕竟娅娅和红伟“结婚”时还不到二十岁。
本来早两年就该给他们办酒席的,兰香接着说。我们这的规矩和你们那不一样,男女双方都要同时办酒席的,一方不办,另一方也不好办,这事是不是该她爸爸管?我把这个意思给她爸爸说,你猜她爸爸怎么说?他说娅娅判给我了,这事他不问,你听听,这是人话吗?说起娅娅爸爸,兰香气得嘴唇发紫。他就不是个人!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都干啥了,挣的钱都花哪去了。这些年他给别人开大车,工资七八千,都花哪去了?这两套房子是给两个儿子留的(兰香四个孩子,两子两女),他住的是留给大儿子的那一套,大儿子是判跟他的,月供两千多他都拿不出来,都是二女儿给我钱付的。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二女儿不能出去挣钱,你说让我咋办?兰香说到伤心处,几乎要哭了。
我能怎样安慰她呢?这个一团乱麻的家庭,一两句安慰的话在重如泰山的困难面前,轻的连鸿毛都不如。
窗外,阴沉沉的天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打湿了来不及关闭的窗台,也打湿了我来不及关闭的心。
—— END ——
作者简介
远方,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为诗海琴声驻站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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