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婆婆（散文）作者：远方

栗婆婆

文/远方  

栗婆婆来我店里应聘时，虽然刻意打扮了一番，但我还是有点吃惊：四十岁的打扮怎么也遮不住五十多岁的容颜啊！

我需要一名保洁阿姨，负责饭店的卫生，写好的年龄五十岁以下，怎么朋友给我送来一个近六十岁的老太太啊！

“怎么回事？”我把朋友拉到一边，责怪道。

“我妈逼我办的。具体情况我不太知道。老太太身子骨可以，你不用担心。”朋友一脸无奈。

好吧，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收下她吧，好在活不重，楼上楼下一天打扫两遍就行。

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栗婆婆：中等身材，略胖，面容姣好，年轻时一定很漂亮；虽然着装年轻，但一看脸上的岁月风霜就知道，老了。

我开始说条件：“既然是朋友介绍的，我就不多问了。一个月2800元工资，管吃。一天打扫两遍卫生就行。但必须干净。怎么样？”

“好！好！好！”老太太满脸堆笑，不住地点头。然后又怯怯懦懦地问：“有地方住吗？我……我家离这远，回去不方便。”

“那就和几个服务员住一起吧，在后院，你去办手续吧！”

栗婆婆千恩万谢地去了。望着她的背影，我总觉得少点什么。

栗婆婆开始上班了。你还别说，老太太打扫卫生真干净：地面仔仔细细地拖，门窗包括楼梯扶手都仔细地擦拭。闲的时候，她还帮助厨房择菜洗菜，帮前台服务员收拾桌子等。半月下来，我放心了。

中秋节。我想给栗婆婆放一天假。“栗婆婆，给你一天假，你回家和孩子们团聚一下吧？”

没想到栗婆婆一脸惶恐，“不不不，孩子都不在家，忙，不让他们回来了。”她的眼神极力躲闪着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我没有多想，也不再多问。

转眼到了年关。生意淡了下来。员工开始陆陆续续回家。

“老公，栗婆婆没走，还在饭店后院住着呢！”妻子提醒我。

“怎么回事？我去看看。”我驱车前往饭店。

栗婆婆孤单地坐在院子里，两眼漫无目的地看着枯树。看见我来了，慌张站起来，“我就走，我就走。”两手不自然地搓着。

我拉个凳子坐下。“栗婆婆，你有什么困难吗？”我尽量温和地问。

“没……没……没有。”她低下头，两手搓着衣襟。

看来她有难言之隐。“既然你是我的员工，我就有帮助你的义务。没事，有什么事就只管说，我们共同解决。”我再次降低身子，凑近些。

栗婆婆看看我，好一阵子不说话。慢慢地，她哭了，眼泪似断线的珍珠滴落在衣襟上。好一阵子，她才稍微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讲述她的过去。

栗婆婆名叫栗桂芬，是湖北麻城市歧亭镇张家畈村人。年轻时是周围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大眼睛、瓜子脸、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十里八村说媒的踏破了门槛。父亲早丧，母亲拉扯她姐弟三个，靠几亩山坡地艰难度日。栗桂芬小小年纪就遍尝了生活的苦，早早的就辍学帮助母亲，打柴喂猪，插秧割稻，烧火做饭，浆洗缝补，从七八岁一直干到现在的十七八岁。栗桂芬发誓要走出贫困的农村，到城市生活，所以再好的农村媒茬她也看不上眼。母亲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眼看着闺女年龄一天天大了，母亲急得寝食不安，到处托人提亲。栗桂芬只有一个条件：必须是城市有工作的，年龄大点、离婚带孩子也不在乎。

终于，在等待了三四年以后，机会如约从天而降。她远房的一个表舅给他寻到了一门亲：男方董文化条件不错，在麻城市银行系统工作，经济条件较好。只是妻子过世两年了，自己工作又太忙，想找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农村的也可以。就是董文化年龄稍微大点，今年四十二岁，比栗桂芬大十七。

亲事很快就定下了。母亲很高兴，没想到女儿等来了一门好亲，虽然年龄大了点，当人家经济条件好，还知道疼人，女儿过门了就当家，吃不了亏。栗桂芬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眼看自己的愿望就实现了：脱离农村的苦海，成为城里人，而且生活会很富裕。至于给人当后妈，孩子能不能接受自己，她则无心顾及。

临近年关，二十六岁的大姑娘栗桂芬终于出嫁了。婚礼的热闹铺排让乡亲们羡慕不已，也让栗家人赚足了面子。董文化中年又得貌美娇妻，自然疼爱有加。栗桂芬感觉自己一下子掉进了蜜糖罐里，幸福指数爆棚。

“你们有孩子吗？”我插了一句。

这时栗婆婆心情已经平复很多。她擦了擦眼角，继续平静地讲述。

本来是有的。结婚不久，我就怀了孕。老董高兴得不得了，嘱咐我不要干重活，好好保胎。只是他的两个孩子不高兴，也不叫我妈。我想只要我好好待他们，时间长了就接纳了。老董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在我怀孕六个多月的一天，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因为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屋里潮，好不容易晴天了，我就想把家里的被子衣服都晒晒。谁承想累着了，动了胎气，流产了。孩子没保住，是个男孩。我哭的死去活来的，老董也伤心。他又安慰我说，没事，养养身子我们再要。谁知自此怎么也怀不上了。时间长了，我和老董也就打消了再要孩子的想法，一门心思拉扯他的孩子。

这两个孩子一直不待见我。老大董春雨对我很冷漠，虽然看在他爸爸的面子上不顶撞我，但根本不亲近我。还什么事都和她妈妈比，做的饭没他妈妈做的好吃，家务没她妈妈收拾的干净，嫌我没文化，嫌我一身土气，从来不让我动她的东西，更不让我进她的房间。弟弟董福生受姐姐影响，也不亲我，好像我是外人。有一次在外面和别的孩子打架，把人家鼻子都打出血了。我把他拽了回来，吵了他几句，他竟然骂我“你个野女人，都是你占了我妈妈的位置，你一点也比不上我妈妈。你滚！滚！”我伤心的大哭一场。

俩孩子嫌弃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嫌我们家穷，是农村的。我们家要是来人了，他们俩从来不搭理。家里穷，我就时不时的接济一些。我弟弟结婚，我妈实在操办不起，就来央求我接济点钱。我能不帮助吗？我就给家里一万多块钱。这事老董是同意的。可是不知道俩孩子怎么知道了，就说我倒他们家东西，骗他爸爸的钱，更加鄙视我，憎恨我。

“老董也不管管孩子？”我问。
“管啊！咋不管？还打过呢，可没多大用。俩孩子忒倔，就是不认我。老董走了，走前说房子留给我，可是……”说到伤心处，栗婆婆又泣不成声。“老董前脚走，他们后脚就把我撵了出来。”

“告他们！好歹也养了他们这么多年。真不是东西！”我气愤不已，嗓门提高不少。

“居委会、老董的单位领导、他们单位领导我都找了。可是老董没写遗嘱。再说，谁管别人家闲事啊！你说我都六十了，让我去哪儿啊？……”说到这，栗婆婆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心酸。一个六十岁的婆婆，无依无靠，她该怎么生活？“栗婆婆，别难过了，你就安心住这，这就是你的家。”我安慰她几句。栗婆婆千恩万谢。

走出饭店，迎面一阵寒风刺骨，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如果有一天栗婆婆干不动了，她该怎么办？

作者简介：远方，原名何敏。河南商丘人。中学语文老师。一名游走在教育与文学之间二十多年的文青。散文、小说、史论、诗歌均有涉猎尤善现代诗。十五年来，共创作文学作品千余篇。先后在《大河报》《郑州晚报》《京九晚报》《河南农民报》《钟山文艺》等纸质媒体和十家网络文学平台发表作品三百余篇。随性恬淡，诗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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