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陈世美的致命错误(无影评人物)
陈世美是个著名的坏人。当然,有杠精说:陈世美未必真有其人......
不去管他,我说的就是戏文故事中的陈世美。
陈世美的可恨之处主要有两条:一是爱情不忠贞,抛弃结发之妻攀龙附凤;二是狠毒,为扫平自己当驸马路上的障碍,竟对亲生儿女下毒手。
但是,我一直在思索:陈世美在成为恶魔之前,他也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读圣贤书的秀才。那么,正因为他杀妻灭子的罪行是常人难以理解的,那么我们有必要深究这一系列罪恶的起点——是什么让一个青年才骏悖逆人伦成为恶魔?
把整个事件向更早的时间点还原,我发现了一个细节——陈世美的致命错误,就出在这个细节上!——他在《干部履历表》的婚姻状况一栏,错填了“未婚”。
为什么这样说呢?大家回忆一下《铡美案》的情节:陈世美寒窗苦读,一朝考取功名,正赶上公主待嫁,皇室正在寻找合适人选,按照历来的规矩,皇家招赘都是先可着状元郎的。两事机缘相巧,自然要找陈世美谈话的。在调查家庭状况时,陈世美稀里糊涂地说了个“未婚”,形势一下子出现了不确定因素——郎才女贵,天作之合呀!于是使者来回一传话,这事儿就基本定了——这是第一步错。
后来秦香莲领俩孩子进京寻夫,陈世美被迫回到现实中来。当他发现香莲也是比较难缠的,事情即将败露,便开始了一系列疯狂的行为。最终是“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这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错。
当状纸压至在包爷的大堂上,黑老包铁面无情,顶着太后说情的压力,铡了陈世美的脑袋——这是陈世美的罪有应得。
通过回顾,我发现,这一系列剧情当中,陈世美谎报“未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情节,就是这个情节,造成后来的事态发展他也无法控制了。
至于他为啥谎报未婚,心理原因或许是很复杂的。有可能是觉得自己年轻轻的就有媳妇并且带俩孩儿挺不好意思,也或许是怕媳妇拿不出手遭人笑话,更可能是突然见着皇上派来的“大官儿”直接蒙圈了,随口胡咧咧的。(敲黑板,注意!)但可以排除一点,绝不会是因为他绝顶聪明,人家一问“婚否”,他就知道是要选附马——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公主择婿是不会满天下打广告的,除了皇亲国戚,外人基本不会知道。而且退一步分析,陈世美如果一开头就有这个心眼儿,从最初就这么狠毒,他早就回老家对妻儿下手了,绝不会等到秦香莲找上门来,一切都被动。
说到这,想起另外一个故事,可以联系起来一块说说:汉朝光武帝时有个名臣叫宋弘,位列司空之职,当时光武帝的姐姐湖阳公主新寡,光武帝便同姐姐共论朝臣,微观其意。长公主比较看好宋弘,说:“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于是皇上就召见宋弘,并让长公主坐在屏风后听音。皇上试探宋弘说:“人云: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宋弘听了立即回答:“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光武帝一听这个话茬儿,无奈地回头对着屏风说:“事不谐矣!”——姐姐呀,这个事不成啊!人家是个重感情的老实人。《后汉书》对“宋弘念旧”颇事宣扬,后世传为美德。
无影杠精向来尖酸刻薄,虽然我也承认好人好、坏人坏,但我拒绝抛开实际局势谈道德,因为虚架道德是很流氓的。宋弘念旧,或许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光武帝做媒的方式不对。按宋弘理解,皇上突然考“贵易交、富易妻”,考验的是一个伦理道德问题呀!换个傻子都知道,在那个场合,若回答“是滴,老臣也早就想换个人啦”——恐怕不妥吧?因为那就等于告诉皇上,这个看上去“威容德器”的臣子,敢情也有常人一样的花花肠子。所以此情此景,断定宋弘是不会答出别个答案的。
反过来,如果光武帝就事论事,直接摊牌:朕有一姊,丧偶无孩,形象气质佳,想嫁给你,你觉得咋样?只怕此时宋弘未必顾得上“威容德器”了呢?如果皇上再强硬一点:命宋弘即日与皇姊完婚,违令者斩,钦此!那宋弘还敢违拗么?要知道,皇室有杀人之威,皇上说的事,不办就是死罪,欺骗皇上、惹皇上不高兴了也是死罪。
陈世美的问题正在于此。皇家的面子很重要的。“问娶”之事可以选美、可以硬上弓,“问嫁”就不好办了。必须先打探一下“公子可曾婚配?”——如果已婚那就拉倒算了。如果未婚?那接下来才是:方今公主,贞静端淑,圣上有意代为择偶,不知公子有意否?而年纪轻轻的陈世美在头一个环节就答唐突了,说了个未婚,接下来咋办?如果生命再给他一次机会,其实他应该会宁可放弃状元也纠正自己错误的。但是,这个节点一过,前错已经铸成,罪大莫过欺君!媒人已经向皇室汇报过了,怎么办?这个节骨眼儿说不愿意?!你敢瞧不起公主?!没办法,只好孤注一掷,一步步错下去,最后丧心病狂,犯下违背人伦的滔天大罪。
无影虽然杠精,但没有为陈世美翻案的意思。我想讨论的是他的心路历程。总之,陈世美尽管最后将灵魂交给了魔鬼,但仍然要说,他是由“错”入“恶”的,他象世间无数小人物一样,并不是生来就坏得透顶,但他们赢不起也输不起。当他获得了来之不易的成功后,过多的虚荣,过多的憧憬,过多的完美欲,让他不敢认真面对自己灰色的过往,不敢面对初始的小错误,不肯为刚刚犯下的小错误埋单,他错过了一次主动,接下来必将一直承受被动,最后被自己逼上绝路。
陈世美的致命错误,就在于同宋弘一样,答错了一个问题。但宋弘之错,成就了他的威容德器;陈世美之错,却铡了他的头。
杠精不白杠,讲的是道理:陈世美的教训,教会我们正视自己,小错则改,勇于认账,不要用错误去弥补错误,不要为了人生路上的某个小石子而跌一串儿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