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笔记:在春天的乡间骑车漫游的乐趣
梁东方
春天的阳光是如此光亮,尽管早晨还有点凉,又有不少人穿上了羽绒服。但随着太阳升高,温度就越来越美妙了,是地球适合人类生存的那种美妙。
在这样的好日子里,骑车漫行,想一想都是让人沉醉不已的妙事。这回改变了一下平常的骑车路径,走了东古寺村、戴家庄,在村中干净整洁的街道上穿行,偶然发现村边一尘不染的小广场。
在长椅上坐定了喝水看手机写笔记,已经又一次感叹:这样骑车漫游的日子,多么惬意,何况还是在春分谷雨之间春日融融的好时候。
这样使用生命中的时间,最恰当妥帖。当我们在时间的当下就已经意识到了我们这样度过生命的时间是最堪其用的时候,那种自我确认而来的幸福感便无与伦比,便接近了生命的真谛。
除了广场角落里的那个亭子,广场上就再没有大一点的阴凉了。也就是说,只有像现在这样春天和秋天短暂的日子里,这广场的上午下午才是适宜人们坐在椅子上的,否则便不是太热就是太冷。也就是说,我其实是在它最适宜的时候,坐在这里的,而旁边再无任何一个人。
人们现在都无暇或者不屑来此一坐。本村的人来得不愿意来了,外面的人则除了我不会再有人能找到这里来。即使是我,也是在无数次经过的情况下,才在今天,3月24日,星期天,因为偶然改变了路线而第一次发现了它的存在。在我们的大地上,有无数这样不在旅游线路上而只在正常的生活之中的场景,它们其实才是真正的旅游目的地,是人们在大地上行走坐卧观望遥看的风景。
不过,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摘掉耳机才意识到,周围那些围墙以内,一律被刷成白色的围墙以内的工厂,不仅一直有噪声,而且还有味道。味道居然是和噪声一起被意识到的。显然这里是不能久留的,而漫游的特点就在于想停就停,想走就走。
穿过麦子育种基地绿意新生的广袤麦田,穿过正在大规模作业的大地蔬菜菜农场,沿着乡间一条过去的小路,经常被新建的道路和建筑打断的小路,骑车走下去,还隐约能找到一点点大地上过去的脉络一样的旧痕。
走到路被打断的地方,抬头看看天空,寻找原来的小路两侧的护道树的树梢,那些树都已经很是粗大高壮,树梢也都已经在高高的空中。以它们来判断小路的走向,总是屡试不爽。
小路有的路段已经被硬化,有的路段还是土路,但终究是有这样一条路,绵延在大地上的路,连着一个个村庄的路。这样的路上大多数时候是没有车的,车都去走那些新修的宽马路去了,这是农业时代里只能走马车和拖拉机的路。这样的路是历史留下来的自行车专用道,是逶迤在乡间的天然绿道。
这样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只有你自己,骑车漫行的你自己。当然,这样的乐趣其实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因为只有骑车的时候才可能会把这一切当风景,开车的人总是不自觉地要寻找与自己的交通工具相匹配的更大更远的风景。
尽管知道用耳机对听力有损害,但是骑车和坐车的时候,还是不忍放弃边走边听的享受,这时候的音乐的自然流淌,与眼前不期而至的景色贴合得总是那么完美,好像是专门为此行配的乐。这样可以让人既在现实里,又分明在精神的想象中,在白日梦一样的缥缈里。
随身带的热水和食品,在每次坐下的时候,都既是随时的热量补充,又是可以抓挠的伴随,你会感到这时候它们作为物为人类服务的恰当与崇高。带水果可以补充水分和营养,带干果则能量集中,味道浓郁,带面包则是为了充饥,带水就不用说了,一切都可以没有,只是不能没有水。
这一回坐下的地方,是南早现。村里的广场花园,矮树上还挂着去年干枯了的藤蔓。墙上的画画得却很不错,这些署名丽英的壁画,描绘的是古代枣馅村的交通与物产盛况,在人物神情的刻画上很有功力。
“本为南枣馅,今日南早现”的意思,可以从墙上的村史里知道,原来当地过去以产枣而有盛名……
以前的村庄中,没有明确的公共空间,人们无非是在街头一坐,靠着墙根晒太阳而已。现在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了公园,的确是个巨大的进步,尽管大多简陋,但是这是有和没有的质的跨越。对于我这样骑车漫游的人来说,不仅有了个落脚驻足的地方,还更多了一个了解地域历史文化的直观窗口。
在北白佛村东口的小公园里坐着,可以听到村中的高树上有鸟儿在不停地呢哝,在传递着他们之间在春天才会有的渴望与心绪:悠远,重复却不让人烦。每次重复好像都不太一样,都有区别。这样的鸟声使周围的环境更其安静,简直就直接是安静本身的声音。
在这样的安静里,想起刚刚看见的一处小小的院落里,一座向东的房子,二楼新加了全玻璃的阳光房,像是改造的老房子。院子里,有人在收拾地面上种的东西。春天的阳光里,该是种东西的时候了。
一个蹬着风火轮的少年从村子里出来,沿着有杨树林荫的道路向东而去。他笔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却能持续向前位移的样子,显得很神奇也很现代。
乡间的环境整齐甚至美观起来,在相当程度上变得宜居了。乡间和城里已经同步,甚至更宽松更优裕;乃至可以作为风景。
春意朦胧,即便中午也不耀眼。这是春天最宝贵的宜人的特点。说起来还是因为它从冬天走来,早春的时候还带着诸多冬天的特征。天空中的白云与蓝天之间的界限,不像夏天那么分明,互相之间有渐变的过渡,有柔和变化的过程。在这样宜人的朦胧里走走停停,前路无尽,心绪无边,真是愿意永远这样走下去。
丁旺村口的荷塘公园里,荷塘无荷,且用高高的栅栏围了起来,像是以前那种每个村子都会有的污水大坑。不过,水坑中到是有不少金鱼,红色的金鱼,这大约是弄了很高的栅栏的关键原因。
一个岁数不太大的爷爷带着两个娃娃来公园玩了。只有这么小的孩子才会没有什么时间该干什么的观念限制,一定要在中午的时候到这以前肯定是经常来的小公园跑着玩。当爷爷的喜滋滋地开着电动三轮,到了公园,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哪一步不慎,回去无法交代。
玫瑰丛中的枝条不仅抽出了红芽绿叶(虽然种在一起但是品种不同,一种先出来红芽,一种先出来绿叶);一排小树树枝上,好像就在刚才才生出了一片星星一样的小叶儿,那是鹅黄与新绿之间的颜色,摘了近视眼镜就看不清了,就与朦胧的春意融合到一起了。
这小公园前的马路上,车声不断。和煦的阳光照耀着一切,一棵大柳树则将茂盛浓郁的一树鹅黄擎在空中,成为这个季节中最与有一层薄薄的白云的蓝天相适应的颜色。
如果说还有另外一种颜色是与蓝天相般配的,那就只能说是周围无边无际的新绿麦田了。别的,虽然已经有了点春意,但是还是带着太多冬天的痕迹。
与蓝天白云般配的如果说还有,那只能说是万事万物,包括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