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冶河河谷

冶河河谷在井陉平山的一段，因为一直在峡谷之间，宏伟的山岳之下宽阔的河道得以比较完整地保持下来。当然，这里说的是河道，不是河面。冶河虽然非常罕见的没有断流，没有成为季节河，没有像无数的北方河流那样成为纯粹的沙漠和垃圾坑，但是一般只要不在雨季，河水就不多，就一直是涓涓细流的状态。有些干旱的年份已经岌岌可危了，但是对于穿越晋冀两省的崇山峻岭的这条长河来说，其顽强的生命力终于还是战胜了形势越来越严峻的旱情。

不过今年终于迎来的雨季给冶河带来的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洪水冲毁了沿岸的树木、道路、田地甚至石头堆，让整个河道一下变回到原始的蛮荒里去。几个月过去了，流水量依然可观，而河边生态的恢复则还需要很多年。

从新建成的高速公路上的南北防口之间的巨大的峡谷丁字路口上下来，顺着冶河上行，河道里的流水依然有涛涛之势。洗衣服的农妇集中在河边，用传统的在家门口用免费水的方式浆洗一家人的衣物，秋末冬初的雾蒙蒙的日子里，流水的冰凉与山地的寂寞一起包围着穿着臃肿的她们。

冶河边上的村庄里的一代代的人们，生活与生计从来都与这河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千万年来，背靠高山头枕冶河的传统生存姿态里，有着已经融汇到了血液之中去的依赖与钟情。

洪水冲走了桥梁，洪水毁灭了田地，但是洪水永远不会冲击到他们在山坡上的家园，这是这条河的底线，也是先人选择在冶河边这样的位置繁衍生存的地理保证。

沿着冶河西岸继续上行，穿过威州学校门前的树林，在黄黄绿绿的叶子之下，在俯瞰视角的山谷之下，正是曲折绵延，逶迤而来又逶迤而去的冶河。对岸的村庄呈阶梯状顺着山坡向上铺展，高音喇叭里正在播放广告，清晰的声响不受任何打扰地在河谷两岸的高处扩散，有一种学校里午饭时间的味道，还像是过去的公家单位里的午休前的一段热闹时光。

在荒草之中，有几块垫着广告纸的砖头。显然，这里是本地闲人观光闲坐的最佳位置。站在这里，的确可以享受俯瞰之妙。冶河弯弯曲曲地在下面的峡谷里流布而来，像是镜子一样反射着迷蒙的阳光；又一刻不停地奔腾而去，向着下游同样曲折而深的河道流布而去。

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的生活，自己的亲戚，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乡亲们的生活，就始终在这样一条河的两边的高岸上生生不息地进行着。一代又一代，代代不息。

这种很有哲学感的俯瞰之地，想必正类似于当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所在了。一条时时刻刻都在流淌的河，就能给人这样的启发，就能让人更成为人。让人体会到一般动物体会不到的古往今来之感，享受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流的美。

今天，能在一条大河边找到这样一个最恰当的位置，能在这样的位置上约略体会一下古人的美感享受，已经完全不虚此行了。在机械的蛮力和雾霾的无远弗届之下，如今我们还能在古老的山川里体会到的古人的快乐，鲜矣。

原计划从北固底上青石岭，走古驿道，看看那些山顶石头村落里的老房子老戏台的，但是修路阻断了前行的可能，而从河底上行北固底的小公路又因为过于狭窄、频繁汇车而只好作罢。经过3302工厂门前的坦克大炮飞机装甲车，在这个虽然有城市化的宿舍楼但是又因为身处河谷山间而充满了野味的大院里，慢慢地走了走。

大杨树上的落叶纷纷坠落，黄色的槐树小叶依旧坚持着，像是些不服老的白发人。工人和农民鲜明地在南门小门口对照着，外面都是摆摊卖菜的农民，里面都是带着孩子散步的职工。超宽的楼间距和随意的停车位之外，还有巨大的草地广场，空旷的喷泉场地，自制的粗大健身设施；当然还有风衣一角被看不见的风微微掀起的伟人的汉白玉雕像，他永远地对着这一切，挥手致意，挥手致意。

自然经济社会和人，在冶河河谷庞大的谷地流转中，凭着岁月的推加，这样无声无息地流淌。能做到无始无终，便臻于最佳。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