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团队-尹传天下
编者按:喜欢中国古代战争史的朋友,大多对中国北方少数民族之间的强者竞争、强权更替的残酷程度有所了解。本文就以成吉思汗取代王罕的过程,来简单说下,这种草原上的这种权力与利益之争如何形成与完成。
忽必烈在至元初年(1264年),曾制订名为《内平外成之舞》的雅乐歌舞,共由六部分组成:“第一成灭王罕,二成破西夏,三成克金,四成收西域、定河南,五成取西蜀、平南诏,六成臣高丽、服交趾”。其中第一成用灭王罕(王汗)象征成吉思汗铁木真统一草原。而伊尔汗国所编纂的史书《史集》里,在成吉思汗灭王汗后也称“王业已定”,可见在蒙古人眼里此战对于蒙古统一的重要性。而在《射雕英雄传》里,对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部分描写最多的也是此战。克烈部首领王汗,本名脱斡邻勒,曾是铁木真父亲也速该的安答(结拜兄弟)。他也是当时蒙古高原上的一代豪杰,拥有不平凡的一生。脱斡邻勒7岁的时候被蔑儿乞人掳去舂米,等到其父打败蔑儿乞后才将他救回,13岁时又和母亲被塔塔儿人抓去放骆驼。父亲死后,脱斡邻勒被派到边境上担任指挥,后来他利用手中的军队夺取了兄弟的汗位,又吞并了叔父的地盘,于是叔父以杀害亲人为借口征讨他,脱斡邻勒带着一百人逃到蔑儿乞部,之后在乞颜部首领也速该(铁木真之父)的帮助下收复了克烈部众,二人结为安答。也速该死后,脱斡邻勒使得克烈成为蒙古草原最强大的部落,这时铁木真还只是九岁的孩子。
铁木真在父亲去世,部族离散后落难时并未得到脱斡邻勒的帮助,成年后才找上他,尊其为义父,送上娶妻时的嫁妆黑貂皮袄并互相立誓,结为联盟,但之后脱斡邻勒态度长期敷衍[1]。在蔑儿乞人抢走铁木真的妻子时,脱斡邻勒联合铁木真的安答札木合大破蔑儿乞部。后来脱斡邻勒的另一个弟弟逃入乃蛮,乃蛮汗忌惮脱斡邻勒的强大,于是发兵攻打,脱斡邻勒逃至西辽,不到一年后从西辽东归,在铁木真的帮助下重新夺取了对克烈部的统治,再次发兵击败蔑儿乞,成功抵御乃蛮部东侵。金章宗明昌初年,呼伦贝尔一带的塔塔儿、弘吉剌(广吉剌)、合答斤(合底忻)、散只兀(山只昆、撒勒只兀惕、[疑]撒里)等部叛金。1196年,脱斡邻勒同铁木真一起帮助金朝攻打塔塔儿部,被金朝封为王,称“王汗”,更加稳固了蒙古高原的霸主地位,铁木真则被封为“札兀惕忽里”。1198年王汗独自攻打蔑儿乞人,大获而归,不以所得分赠铁木真。1199年,铁木真与王汗联兵,进攻北部乃蛮,胜利后,南部乃蛮的将领切断联军归路,正在双方对峙时,王汗听信札木合的谗言半夜撤走,以其弟札合敢不为后卫,结果反而被乃蛮军追击,王汗又派其子桑昆去迎击并求援于铁木真,桑昆为乃蛮军所败,多亏铁木真麾下“四杰”(博尔术、博尔忽、木华黎、赤老温)相助及时才捡回一条命。
1201年,札木合被诸部拥立为古儿汗对铁木真发起进攻,铁木真在没有王汗的帮助下在帖尼河独自击破了联军,1202年消灭了世仇塔塔儿人。同年秋,札木合再次纠集多部发起阔亦田之战,此战中铁木真派从叔阿勒坛、堂兄弟忽察儿、叔父答里台三个人为先锋[2],札木合被联军打败,投降了王汗。铁木真为了巩固联盟,想和王汗结为姻亲,为长子术赤求婚王汗之女,同时把自己长女豁真嫁给桑昆之子秃撒合为妻(这就是《射雕英雄传》里华筝和都史的原型)。桑昆不满意地说道:“我的女儿到他家去向北立着,他的女儿到我家来,面向南高坐,这如何使得。”因此婚事未成,札木合与来到克烈部的阿勒坛等人乘机挑拔离间,王汗父子心怀猜忌,企图谋害铁木真,统治蒙古。铁木真与王汗的联盟终于破裂。
1203年春,王汗父子和逃亡来的蒙古贵族们计议,伪许婚约,在土拉河南岸克烈部营地设许婚筵席,准备诱杀铁木真。铁木真仅率十骑赴宴,中途得其继父蒙力克告警,派两名使者前往,自己连夜回转东方营地。王汗见只有使者到来,料定事机已泄,认为铁木真东去不远,就组成强大的骑兵突击队,准备天明后向东方追赶铁木真。阿勒坛之弟的两个奴隶巴歹和乞失里黑探知密谋,连夜弛奔向铁木真报告此事。王汗谋泄,发兵来袭,铁木真整军迎敌,大战于合兰真沙陀之地,这场战役发生在1203年春夏间。由于铁木真在半夜里接到报告,只来得及就近召集队伍,因此所率军队人数较少,除亲信队伍外,只有术赤台率领的兀鲁兀部军和畏答儿率领的忙兀部军追随着他,总数只有三千多人[3],而王汗父子蓄谋已久,经过充分准备,调集大军来包围擒获铁木真,因此在军队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约有两三万人。当王汗率领大军东进采取奇袭时,铁木真先将家属及辎重移往他处,自身远撤至卯温都儿山区占领防御阵地,把一座空营留在原地,命大将者勒蔑率领少数部队留后,夜间在空营各处点火,然后悄悄地以急行军的速度和主力会师。克烈军前来夜袭,看见军营灯火辉煌,就打算等火灭人睡之后开始攻击,使得铁木真有了良好的时机作战略撤退。等克烈军进攻时,发现是一座空营,在第二天凌晨才开始追击。
当时,双方军队在合兰真沙陀面对面摆开了队伍。当时追随铁木真的兀鲁兀和忙兀二部军队英勇善战,阵势严整,进退、转换队形皆有章法,回旋冲杀各显其能,是铁木真军队中的精锐部队。王汗在战前通过询问札木合得知两部英勇善战,于是将军队编作五个梯队定好进攻顺序并命札木合参与指挥:札木合在得知王汗的安排后,一方面出于安答的情感,另一方面更希望草原出现均势让自己可以再起,如果铁木真被消灭,自己也就只能是王汗的臣属了,克烈与蒙古第一次联军攻打乃蛮,他撺掇王汗退兵让铁木真单独面对敌人增加损失,并留住乃蛮以牵制克烈,维持各势力均衡不至于出现统一的局面,让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也是这个道理。[4]于是将王汗的部署暗中告知了铁木真。日后铁木真在回忆札木合对他的恩情时,就提到过这次泄密。
铁木真原打算让术赤台当先锋,但就在后者犹豫时,畏答儿主动请缨,将家人托付给铁木真后率领忙兀部骑士们疾驰着冲杀而前,术赤台也愿意当先锋,率领兀鲁兀部骑士们跟着冲杀上去。这时,王汗军方面第一梯队已冲杀过来,兀鲁兀、忙兀二部军前去应战,将其击败。接着,第二梯队冲杀过来,畏答儿被阿赤黑失仑刺伤坠马。忙兀部军急忙返身列阵于畏答儿跌落处营救他。术赤台率领兀鲁兀部骑士们继续奋战,先后击退了克烈第二、三梯队,随即打败第四梯队。接着,王汗之子桑昆未经其父同意便前来迎战,结果颧骨被术赤台一箭射中,受伤落马,被许多部下抢救了回去。此战中铁木真冷静进行战斗布署,当王汗率领主力到达战场以前,他的前卫部队已被击败。等到主力到达后,因此地山多、地形复杂,攻者的行动受到妨碍,又由于铁木真选定的阵地良好,克烈军的兵力难以展开,发挥不了威力。这时天色已晚,铁木真军带着受伤的畏答儿回到了营地,当晚双方都将军营迁离战场。
这场战争的结果是[5],铁木真军成功抵挡住王汗的数次攻势,使得敌人放弃作战,没有对铁木真军进行进一步歼灭,但自己也遭受到了一定的损失——畏答儿受伤;亲密战友博尔术所骑的马被射倒,靠夺骑一匹驮马才免于丧命;三子窝阔台颈部中箭,在铁木真义弟博尔忽的救护下第二天回到营地。[6]战后铁木真清点士兵,还有两千六百人,和战前三千人相比这个战损也称不上惨败,因为在窝阔台回来后铁木真还自信能顶得住下一波攻势,说“如敌人前来,就厮杀!”,直到从博尔忽那里得到克烈军向西退去后才下了整补军队再行厮杀的命令。而另一边,王汗想率领大军去追击铁木真军,阿赤黑失仑建议先把桑昆救回去养伤,而且大部分蒙古人跟随着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等人在克烈这边[7]。跟随铁木真逃出的那些蒙古人每人只有一匹马,没有住处,只能躲到树林里宿夜,即使不主动来投降也可以轻松抓回来,王汗觉得有道理,便率领大军返回,眼见还没有让对手失去统一草原的能力,于是途中袭击了铁木真二弟合撒儿的帐庐、马群和牲畜,并将合撒儿软禁起来,借此挟持铁木真。而依然做大的乃蛮和蠢蠢欲动的札木合等人更是让他难以再去攻击其它势力。
铁木真将两千六百人分成两路,自己率领一半沿着哈拉哈河右岸行军,术赤台和畏答儿率领另外一千三百人沿着左岸行军,《史集》称铁木真退却后“当他后退时,大部分军队已离开了他,他就向巴勒渚纳退去”,指的应该就是这次分兵。军队一路行猎,畏答儿带伤狩猎,结果伤情恶化去世,铁木真将他安葬在附近的山崖上。铁木真听说在哈拉哈河注入捕鱼儿海(今贝尔湖)的河口处居住着一部分弘吉剌人(铁木真娘家),就让术赤台领军去收编,之后率军在统格黎克小河住下,并派两名使者去见王汗,责备他的背盟行为。王汗听了使者的话,内心惭愧,但桑昆毫无悔意,不惜决裂到底。铁木真提出与王汗讲和以便通过暂时缓和矛盾,争取时间恢复实力,准备好充足的力量再与克烈部决战。同时又让使者向阿勒坛等人传话,首先说明立汗之初,曾再三让位于诸叔,而诸叔不受,所以不敢推辞,无非要保祖先遗业而已。最后提出警告说:“我的汗父性情喜怒无常,如果像我这样的人让他厌烦了,你们不久也会使他厌烦的。”[8]
不久后,铁木真把营地迁移到东方深处的班朱尼河(巴勒渚纳),将踪迹隐蔽起来,不让敌人得到有关自己军事行动的情报。在那里驻扎下来时,豁罗剌思部前来投降,据《蒙古秘史》,回回商人阿三也赶着一千只羊,从汪古部前来,在收购货物的途中在呼伦湖附近赶着羊群饮水时,与铁木真相遇[9]。《元史》记载在班朱尼河时,速不台之父哈班为铁木真献上大量羊群,途中遇到了盗匪,速不台与兄长赶到用枪刺死贼首,余党逃去,成功让羊群抵达铁木真处[10]。猜测可能是哈班将阿三的羊群带到了铁木真处。这时,合撒儿将自己的妻儿遗弃在王汗处,带着几个同伴逃出来找兄长,途中缺衣少食以至于连生皮筋头也做了食物,偶然遇到一匹野马,合撒儿将其射杀后把马皮涂泥做锅,击石取火,用河水煮肉吃,就这样一路跋涉到呼伦湖附近,才与铁木真相会。合撒儿到达的时间是1203年夏,铁木真带领包括他在内的十九名首领,一起饮用班朱尼河浑浊的河水,对天发誓:“使我克定大业,当与诸人同甘苦,苟渝此言,有如河水。”众将深受感动,流下了热泪。这就是载入史册的班朱尼河之盟[11]。
而在这之后不久王汗军也发生了大事:王汗在合兰真沙陀之战后往西回到曲雕阿兰,在那里听取了铁木真的传信。后者对王汗等人的心思了如指掌,通过遣使传话,他积极而有针对性地分别对王汗、桑昆、阿勒坛等人展开攻心战术。之后不久,答里台、阿勒坛、忽察儿、札木合等多人共同决议夜袭王汗,成功之后自立君主。他们商议的话传到了王汗处,于是王汗击败了他们,答里台及其他三个从属于克烈的部落改向铁木真称臣,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等人率领残部西逃到乃蛮去了。这场内讧削弱了克烈部的实力,可以联想到1218年成吉思汗假托花剌子模太后亲戚之名伪造信件离间该国国王与太后的关系之事,看来成吉思汗是很能分化瓦解,善于“兵不厌诈”的。饮水盟誓后,铁木真商议着用合撒儿的名义派两个亲信到王汗处去,声称合撒儿途中找不到哥哥,而妻儿又还在克烈部,如果王汗也派一个亲信的人来,就会跟着回去归附。两名使者到达王汗那里时,王汗正在搭起金帐设宴,从时间上来看,很可能是为了庆祝与叛乱分子作战的胜利。由于当时铁木真行踪不明,合撒儿流离失所,他便将这些话完全信以为真,派遣自己的一个亲信亦秃儿坚与二使同行,还按照蒙古人互相沥血立誓的习惯,在牛角上滴了几滴血送去作为誓盟之物。亦秃儿坚与二使到达指定地点时,看见了许多人马,顿时产生怀疑,骑马往回逃跑。结果被二使擒获,押送到铁木真处。铁木真未问亦秃儿坚的话,直接将其送到合撒儿处,合撒儿也二话不说把他杀了。
铁木真从二使口中得知王汗正在设宴毫无防备,决定夜袭。1203 年七月中旬之初,术赤台和阿儿孩二军为先锋,由二使为向导,向西前进。途中各派侦骑四出搜捕邻近牧人使进军消息不致泄露,并由合撒儿带领十余骑摧毁王汗沿路的哨望所,因此,铁木真可以悄无声息地发动袭击。七月十二日夜晚,铁木真大军进入者者额儿温都儿山的折儿山峡的山口,乘着月夜分军前进,采用分进合击态势,以接近敌军大营。七月十三日天明,克烈人发现敌情时,已被四面团团包围住了。王汗大营外筑有栅寨,易守难攻,铁木真从七月十三日上午开始进攻,激战三天后克烈军营才高呼投降,但王汗父子乘乱逃走,后来王汗被乃蛮边将所杀,桑昆先后逃亡西夏(后来成为成吉思汗攻夏的借口之一,参见冷研文章《蒙古22年才灭掉西夏?成吉思汗:不是只有汉人才懂得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吐蕃,在今新疆库车一带被杀[12]。征服了克烈部后,铁木真宽恕了敌军中抵抗最激烈的将领合答黑,让他带着一百名同族人为去世的畏答儿家属效力;又将部众分配给诸位将士,重点赏赐了告密的巴歹和乞失里黑;还将札合敢不的女儿唆鲁禾帖妮赐给四子拖雷,她后来成为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四汗的母亲。虽然之前被迫害,但毕竟曾是自己的恩主,所以铁木真并没有杀死义父王汗全家,王汗的另一个儿子畏忽之女后来成为旭烈兀的长后,他的很多后代都在忽必烈处任职,日后的土尔扈特部就是王汗的后裔。
[1] 《蒙古秘史》里有几个细节,96节铁木真将嫁妆献给脱斡邻勒,得到了“当作黑貂褂的酬答,把你那散失的百姓,我给你聚合起来”的答复,然而在99节铁木真面对蔑儿乞人来袭时家里还是那么几个子人,铁木真的妻子是躲在一辆羊毛车上逃离(也就是说在剪羊毛的季节),同时追兵因为陷泥(对应雨季)无法找到铁木真一家,可知此时大致是在六月底。104节铁木真求援脱斡邻勒时后者说:“去年我没有对你说过吗?……如今要实践我说的那句话了。”可见近一年多的时间他都未按照所承诺的帮忙聚集百姓,而同意去攻打蔑儿乞,也是有复仇和对自己称霸有利的因素。另外札木合在106节说“我们在斡难河源的孛脱罕—孛斡儿只相会。我从这里出发时,逆着斡难河走,安答的百姓正在那里。从他的百姓里起兵一万,我从这里起兵一万,一共编成两万”,因为札木合的强势,当时乞颜的旧部大都在他那里,也就是说脱斡邻勒几乎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战后铁木真依附札木合,身为脱斡邻勒义子的他宁可和安答也不同义父在一起,这本身说明铁木真自己都怀疑脱斡邻勒的靠谱程度。之后铁木真才从札木合那里陆续找回了一些旧部,并被心怀鬼胎的老牌贵族拥立为汗。
[2]铁木真曾被这三人在内的一群贵族拥上了乞颜部首领的宝座,但血统却不及他们,参见冷研文章《斯基泰、匈奴,突厥,游牧强权层出不穷的蒙古高原,为何以成吉思汗部族命名?》。从后面的历史可以看出,三人当时还掌握着蒙古乞颜部的不少兵力,这大概也是在阔亦田之战中做先锋的原因。
《史集》记载在此战中桑昆指挥侧翼部队的作战,但据《蒙古秘史》,还有另两名将领和他一起为克烈先锋,再加上蒙古的阿勒坛等人同札木合与乃蛮联军的先锋对抗,他们率领所部进到金边墙北面的森林里,被乃蛮汗发现。乃蛮汗派遣先头部队追击他们,但见对方先锋人多再加天色已晚,没有厮杀就回来了。铁木真、王汗命各路先锋退至大营,合军而宿,与敌人约定明日再战,先锋军之后进入金边墙与主力会合。几本蒙古史书都有敌军用巫术呼风唤雪的迷信传说,但实际情况应该是铁木真、王汗联军占据较暖和的东南面金边墙内及边墙边缘有利阵地,而敌军阵地位于西北面严寒山地,经常遭到大风雪的袭击,山地攀登困难,很多士兵冻死摔死,因损失过大撤退,等退到阔亦田时,又为铁木真追兵所乘,于是造成大崩溃。札木合在战后向额尔古纳河下游退却,沿途洗劫拥护他的诸部残兵,人心尽失。此外《蒙古秘史》将阔亦田之战与上年帖尼河之战合并了。
[3]关于此战铁木真军的人数,《蒙古秘史》记作战后两千六百人,《圣武亲征录》记载战后四千六百人,《蒙兀儿史记》记载“时我军不足三千,王汗军数倍”。
[4]但在之后的蒙古与乃蛮的纳忽崖之战,眼见铁木真统一已经是不可阻挡的历史大势,最终选择在乃蛮太阳汗身边夸大蒙古的军威,使得乃蛮军心大乱,并向铁木真报告此事。也许他是想给安答最后一份礼物,然后远遁隐居。这段记载出自《蒙古秘史》,可以说此书是十三四世纪对札木合描写最正面的蒙古史料。
[5] 《蒙古秘史》称“就这样战胜了他们。当夕阳衔山的时候,我方收兵,接回负伤跌倒的忽亦勒答儿(畏答儿)。”而《史集》则称“(桑昆中箭)这一次冲杀以后,客列亦惕(克烈)军势已衰,他们停止了进攻。威胁成吉思汗全军覆没的危险没有发生……由于客列亦惕部人多,成吉思汗抵挡不住,便退却了。”与其说《蒙古秘史》讳败为胜,倒不如说《蒙古秘史》和《史集》是从两种角度来评判这场战争的结果,毕竟打退敌人这次进攻和担心敌人下一次大规模进攻又不矛盾。
[6]《元史·博尔术传》:“又尝溃围于怯列,太祖失马,博尔术拥帝累骑饵驰,顿止中野。会天雨雪,失牙帐所在,卧草泽中,与木华黎张毡裘以蔽帝,同夕植立,足迹不移,及旦,雪深数尺,遂免于难。”这件事在《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里有不同的描述:成吉思汗在与泰赤乌人作战时被射中咽喉,同他在一起的博尔忽为他止血,博尔术托起皮袄为他挡雪。这场对泰赤乌人的战争对应《蒙古秘史》里144节阔亦田之战后追杀泰赤乌部(但止血者为者勒蔑),按时间上也可以对应秋冬季节(见注释2),《元史》有误。
博尔忽是四杰之一,也是铁木真母亲的养子,但铁木真任用他的主要原因并非亲缘而是才能,之前派他与另外三杰支援克烈部,成功救下被乃蛮军击败的桑昆。而在合兰真沙陀之战里博尔忽又救出了未来的大汗窝阔台,表现出实力,所以在1217年时,成吉思汗才让他去征讨林中百姓秃马惕部(一开始派了斡亦剌部长忽都合别乞招谕反遭囚禁,于是打算让巴阿邻部的纳牙阿去征讨,但纳牙阿病重,同时其他诸将各有任务在身,参见冷研文章《蒙古西征源于一次错觉?中亚霸主花剌子模:我们有三倍兵力优势,可以A过去!》),秃马惕虽然不算骁勇善战,但擅长偷袭,博尔忽在与三名部下进行侦察时中伏被害,成吉思汗改派朵儿边部的朵儿伯讨平秃马惕,后者伐木开路,出其不意地掳获了正在宴会时的敌人。
[7]阿勒坛等三人仗着自己在乞颜部里的地位,在剿灭塔塔儿部后违反分配战利品的军令而受罚,大概在铁木真第一次求婚失败后来到王汗处。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占据了大部分的蒙古乞颜部人导致失散,后来成吉思汗建国后才设立百户千户和怯薛制度以集权。
[8] 《蒙古秘史》在记述这段历史时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180节铁木真特意和另一个名叫“脱斡邻勒”的人讲了一段“你为了讨好,要把谁的百姓奉送呢?我的百姓,阿勒坛、忽察儿两个人是不会让任何人管辖的。称你为弟的缘由,因你本是我高祖门限里的奴隶,是我曾祖门里边的私奴。”从中可以看出两点:1.王汗本名“脱斡邻勒”(一种猛禽)在草原上并非罕见名字;2.阿勒坛、忽察儿拥有自己的势力,不完全被王汗掌控。
[9]关于这一系列历史事件,《史集》与《圣武亲征录》的顺序是:合兰真沙陀之战→聚集四千六百人→分兵两路→收编弘吉剌部→派遣使者→饮水誓众(《史集》把饮水一事提前叙述,但之后又将该事件置于遣使后)
《蒙古秘史》的顺序是:合兰真沙陀之战→聚集两千六百人→分兵两路→储备行粮→收编弘吉剌部→派遣使者→收编豁罗剌思部(本书有驻扎在班朱尼河,但未提饮水誓众)→遇到阿三
[10] 《元史·速不台传》:哈班二子,长忽鲁浑,次速不台,俱骁勇善骑射。太祖在班硃尼河时,哈班尝驱群羊以进,遇盗,被执。忽鲁浑与速不台继至,以枪剌之,人马皆倒,余党逸去,遂免父难,羊得达于行在所。
[11] 据《元史·札八儿火者传》载:“一夕,汪罕潜兵来,仓卒不为备,众军大溃。太祖遽引去,从行者仅十九人,札八儿与焉。至班朱尼河,餱粮俱尽,荒远无所得食。会一野马北来,诸王哈札儿射之,殪。遂刳革为釜,出火于石,汲河水煮而啖之。太祖举手仰天而誓日:'使我克定大业,当与诸人同甘苦,询渝此言,有如河水。’将士莫不感泣。”
虽然该传称王汗军将铁木真打得惨败,使得只有十九人随着铁木真抵达班朱尼河,但这里需要再次分析。此处称在饮水前合撒儿(哈札儿)射马为食,但据《蒙古秘史》,合撒儿在到达班朱尼河前,铁木真已经得到了弘吉剌、豁罗剌思两部的归附和阿三的支援,不至于资源短缺到这种地步,因此射马为食可能是合撒儿本人途中的经历;而十九人参与饮水并非是铁木真身边只剩下这十九人,而应当是十九名军团或部落首领们。
这十九人中可考的有术赤台(兀鲁兀氏)、速不台及其父哈班、兄忽鲁浑(兀良合氏)、阿术鲁(蒙古氏)、塔孩(速勒都思氏)、绍古儿(蔑儿乞氏)、哈撒纳、怀都(克烈氏)、镇海(畏兀儿后裔克烈部人)、札八儿火者(西域人)、耶律秃花、耶律阿海(契丹人),雪里坚(彻兀台氏)、合撒儿共十五人。《札八儿火者传》在“太祖遽引去”和“从行者仅十九人”中为了突显传主的忠诚省略了铁木真聚集剩余数千名士兵等大部分事件,就像《术赤台传》里写“王可汗之子鲜昆有智勇,诸部畏之”是为了让术赤台直接“射杀鲜昆”,与实际情况不符。
[12]有人拿王汗的部下奎帖木儿在得知桑昆重新得势后去投奔他证明桑昆很得民心,然而这不过是草原上忠于正主的道德,听闻原主人的消息去投奔,和原主人能力高低没有关系。不妨对比下者勒蔑之父札儿赤兀歹,他在铁木真出生时就曾想让自己的儿子为他效力,等到儿子长大后就和他一起到铁木真身边,而这时铁木真尚未体现出作战能力,还可以对比合撒儿在王汗处应该不知道哥哥的具体情况下却还愿意抛下家人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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