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袁炳钢:【老小母亲】(散文)
老小母亲
文/袁炳钢
再过两个年,母亲就九十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耄耋之年,期颐将至,母亲确实老了。如今,虽说能行能走,但佝偻弱小之躯,已没有多少力气了。尽管极努力想给自己擀点面,蒸几个馍,但心有余力不足,母亲现在几乎不能自做自吃了。蹲下来大便完毕,须依靠手抓的力量才能站立起来。有时去邻家去逛,也要拄上拐杖,颤颤巍巍走一阵歇一阵。距老家二里地的东店头村三七十逢集,原先她自己提条编织袋,能买菜买肉,现在怎么努力,也走不去了。有一回,她试图再赶一次集日,可努力走到半路,又返回来了。她怕,挣扎到了,挣扎不回来。现时,一里路外的地方,老娘是去不了喽。
人老了,可老娘心不老,仍然象过去一样,问我们姊妹五个的家事。你给你那碎娃把媳妇订下了没有;你女子生几月呢,照(做B超)没有,啥娃;你把你崖背地里的苹果花疏完了没有,今年花稀稠咋样……母亲问起来,絮絮叨叨不停,我们回答起来费时费声不说,似乎还没完没了。因为母亲耳聋,急忙听不清楚。一句话,你得大声野气回答多遍,还得辅以手势,她才能明白。见她没完没了,你生气了,不说话了,这时母亲便变得有点象小娃了。嘴撅脸吊不说,还骂:“咋,擦屎挖尿,一尺五寸把你抚育大,弹嫌我了!没良心的东西!”
老小老小,这话一点不假,老娘这么老了,心数蛮多,思维也近似于小娃,有点好气好笑。母亲一辈子吃中药反胃,吃西药呕吐,有病,只有打吊针了,可打吊针晕针。那次感冒,带她去医院治疗,医生开了一瓶吊针,可打了半瓶后,母亲晕针不行,只好拔了。在医院的长凳上,缓了一阵儿,我带母亲步行回家。母亲坐不了汽车,晕。半路上,母亲问我,那瓶吊针液多少钱,我说不到四十元,母亲说:“我只知十头八元,没想到还这么贵的,撂了怪可惜的。咱不如再回医院,让我把那半瓶挂完。我觉得这一阵儿,不晕了。”你看,母亲幼稚不。
母亲就是这样,一辈子舍不得这,舍不得那,吝啬得要命。我们兄弟姐妹给她买的好衣服好鞋,一直舍不得穿,老穿旧的烂的。鞋前头烂了,脚指头都出来了,还舍不得扔掉。我们买的几双新鞋她拿出来看一次又看一次,就是舍不得往脚上穿:“这么好的鞋,穿到我脚上都把鞋糟蹋了。”她说。是的,母亲是一农民,朴实了一辈子,俭省节约了一辈子。“先放下,以后出门入户,跟集上会时再穿。”母亲总这样解释。你看母亲这思维,是不是和小娃一样,你如今快九十一百咧,二里路都走不了,还有多少个以后,还到哪里去出门入户,跟集上会!
母亲一直不爱拄拐杖,可我们见她年事已高,老早便置办了几根,可她就是不拄。她嫌拄拐杖麻烦,让人看见以为自己真个老了,硬扛硬顶着。后来实在扛不住了,才拄拐杖。可她不拄我们买的,是胡乱在门口找一根树枝。村上的人见了,问我咋舍不得钱给老母买一根有模有样的拐杖。我找到她,把我们买的拐杖找出来,让老人家挑一根,并把她那根树枝拐杖扔掉。满以为这次她肯定要拄新的了,谁知两天后见到她,拄的是另一根树枝。我问,她说:“你过来给我把新的拾掇好。”我说:“新的还拾掇啥?”老娘说:“现在到处都是水泥路,拐杖挨地那头不经磨,我已把铁丝皮子钳子准备好了,手上没劲,你来给我把那头用皮子(橡皮)一包,用铁丝扎紧。这样一来耐磨,二来稳当。”我一想,也是的,赶紧去包扎了,可几天后,她还是拄的树枝拐杖。再问,她说:“我思量了一下,拄棍能行,把那拐杖放下,明日往哪里去时再拄。”好笑不,跟集上会,出门入户又变成哪里了,不知老娘嘴里心里的哪里究竟是哪里,该不是九泉之下吧?更不知那个明日是哪一日,该不是进九霄宫的那一日吧!
家住渭北山区,冬季颇冷,见母亲年高,自己给自己烧炕困难,弟弟给母亲装一空调,可她就是不用。天天背一背篓,拿一竹耙,给自己耧耙烧炕树叶,一见刮大风,起得更早。因为大风会把大量的树叶刮到避风的旯旮拐角,不用耧耙,光给背篓装。你赶过去,劝阻她时,她会把背篓给你,说:“南崖下还有几堆树叶没背完,赶紧替我背回来!”
母亲和三弟在一起生活,因怕她劳累,每年我果园修剪的枝条,我都让别人捡拾。母亲见状,让我不要给别人,她捡拾回去烧炕。我撒谎说,人家不要钱给我修剪,我才把柴叫人家拾。她一听,又找到拾柴人,和人家商量,能否把剪下的树枝留下,她来捡拾。你看可笑不!
父亲在世时,我们五个儿女也为父亲置买了不少衣服,可母亲总舍不得给父亲穿。父亲走后,我姐和妹把父亲的遗物整理后,要埋入坟墓,母亲挡住了:“先放下,让她再看看,整理一下,看还有没有有用的。”她这一看,就是好几年,这一件舍不得扔,那一件舍不得撂。后来,弟媳借她没在家时,偷偷把父亲的遗物在父亲坟前烧了。她回来,不好发作,偷偷给我说:“那媳妇不过日子,把你伯(父亲排行大,我们当地唤伯)的东西烧得光净光净的。”
老母亲近一二年来,不允许我们姊妹兄弟给她买吃的任何东西了。她说:“肉我一辈子几乎吃不成,其它水果也不香,也咬不动吃不成了。买回来,时间长了,就放坏了。西瓜更不要买,一个大西瓜,那么多钱,我一个吃不了几口,放着放着便放瞎了。有时怕瞎,整得我挣扎着吃也吃不完。”
我有个弟媳,弱智,母亲很关心她,好吃的总先尽她吃。平时我们回家后,改善一下生活,她总记着饭前把弱智弟媳先叫来。
母亲这二年,对我们几个唯一的要求是陪伴她说话,每次看她时,总说几个儿女谁多长时间了,还没来看她。对几个曾孙她格外关照,每次都要求我来看她时带上我的孙子,她的曾孙。并非要抱一抱孩子不可。当然,每次看后走时,她都要把别人孝敬她的东西给娃多带一些。“让娃吃,娃娃家这时候,又长骨头又长肉的,要吃好。我,活今日没明日的,还糟蹋啥哩!吃也是瞎吃咧!”
每次看完她走时,她总是拉住你的手问:“下回啥时来看我?我今年确实不行咧,不知还能不能过年。”
大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世的父亲给母亲买了一软双人沙发。母亲一生细法,当然对新沙发倍加爱惜,马上用旧床单把沙发全部包裹,不让坐的人把沙发弄脏。这沙发在母亲的呵护人,一直完好无损。后来母亲不住窑洞了,改住弟弟新盖的大房。这大房是粉白的,那沙发搬进去,又包裹着旧床单,咋看都搭配不当,有点不顺眼。为此,我们要把那罩护的破床单取掉,让沙发显露一下本色,可母亲不允。就这样,沙发带着破烂失色的护罩布,一直在那儿放着。父亲过世后,弟媳央求我,劝母亲取掉那旧得掉牙的罩布。因为我是儿子中的老大,对母亲说话比较有用,其他人不敢说。我当时没有说,只是撤掉了那破烂床单。谁知,母亲看到了,美美收拾了我一顿后,又把那烂布罩在已经罩了几十年的沙发上。
这沙发在我们家几十年了,竟有几个家庭成员不知道它的本色。这沙发本色是天蓝色的,至今取掉罩布,仍觉得崭新,保持得异常完好。这和母亲一样,将近期颐之年,身上仍保留着她那纯洁纯朴的本色。这是劳动农民的本色,也是普天下所有母亲的本色。这本色平凡普通普遍,但永远象蓝天一样,博大高深明净深邃。
老小母亲,其实老是真,母亲如今头发全白,背也驼了,原本不高的个儿一佝偻,更加老态龙钟。但咋样说,都不是小,我觉得。母亲伟大,母爱厚深。母亲身上,永远没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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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炳纲,生于一九五五年,陕西省礼泉县昭陵镇坡北村人。一九七二年参加教育工作,执教于坡北初小。一九九六年调入原建陵教育组,二零一五年退休。小学高级教师,从小热爱文学,先后在陕西日报,咸阳日报,秦都文艺刊物,西部网络文学等平台上发表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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