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马红红：【泥鞋】（散文）
作者：马红红
泥鞋是雨线的脚，是雨天里脚丫子的保温箱。一双泥鞋，在雨天，可以走出温暖，走出自信。儿时，光着的脚丫子和花布鞋，就是我雨天的泥鞋。
小时候，最怕雨天。天一下雨，地上格外泥泞，找不到一处可以伸脚的地方，只好任凭泥浆把布鞋里里外外糊起来。
下大雨的时候，好办——把裤脚高高挽起，光着两腿，提着布鞋，戴着草帽，背着书包，光脚钻进雨水里，顺着雨水冲出的小水沟，一路直奔学校。那双小小的脚丫子，感觉不到石子硌脚，感到的是泥土的温柔，雨水的亲切。走到教室门口，把脚伸在屋檐底下，让雨水洗净脚上的泥土，再在空中使劲甩几下脚，穿上布鞋。坐在教室里，被雨浸泡的脚，穿上鞋子，特别舒服。
放学了，看着外面泥泞的道路，索性又把鞋子提在手里，挽起裤腿，光脚插进泥里，往家走。泥点顺着小腿肚直往上窜，光洁的小腿上就有了一点一点的小泥巴。回到家里，舀一盆凉水，洗下来一摊泥水。那双绒布做的布鞋，却舍不得跳进雨里弄湿弄脏。
有时候，下雨天，心一横，直接连鞋钻进水里。如果鞋子稍大一点，雨水钻进鞋子里，脚会把雨水挤出来，且会发出一阵小小的响声，似乎是给脚伴奏呢。洗净沾满泥巴的鞋子，放在窗台上，等太阳晒干了，拿在手里硬巴巴的，穿在脚上很不舒服。
“六一”儿童节，参加运动会。运动员要白色的球鞋，那种鞋能把脚面都保护住，系紧鞋带，什么都钻不进去。于是，球鞋成了我雨天的泥鞋。到了家里，脱下鞋子，尽管双脚湿透了，但很少有泥糊在脚丫上。
小时候，家里只有大人有泥鞋，我们的脚太小，插在大人的泥鞋里，就像两只大船，更有甚者，不幸插在烂泥里，挪不动脚步，往往只抽出一只脚丫子，泥鞋反而栽在泥巴里，你只能双手使劲，才能把泥鞋从泥巴里抽出来。这时候，一只脚早已沾满了泥巴。
雨天，看着父母的大泥鞋，望着丝丝雨线，瞅着雨线里俯冲的鸟儿，就渴望长大，渴望长大后穿一双泥鞋，能在雨里自如行走。
学校里，偶尔看到大学生穿一双布鞋一样的雨鞋，甭提有多羡慕了。然而，那年头，街面上似乎没有小孩的雨鞋。于是，拥有一双雨鞋，成了我不大不小的心病；于是，晴天里，我试着穿起母亲的泥鞋，在院子里美美地走着，泥鞋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连雀儿也在头顶叽叽喳喳地叫着，我屁颠屁颠地在院子里摇来摆去，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就把我紧紧包裹了。
一个雨天，母亲穿着泥鞋去果园，回来时一只泥鞋里面灌满了水，找来找去，发现鞋帮那里有一道裂口。母亲说，这道裂口是被石头割破的，或者是被玻璃划破的。
天晴了，母亲把泥鞋晒在廊檐下，好不容易晒干了，拿着泥鞋去小镇修补漏洞。鞋匠师傅拿着鞋翻来覆去检查，看到那个小小的漏洞，拿起工具在漏洞旁边慢慢搓起来，然后放了一点胶水，对着漏洞剪了一块搓好的橡皮，谨慎地贴了上去。从此，母亲的泥鞋上就有了一朵小小的黑花儿。
母亲的泥鞋轻巧，精致，穿着看着都很舒服。父亲的泥鞋肥大，笨重，看着都碍眼。于是，雨天里，母亲的泥鞋成了我和弟弟眼里的宠儿，你争我抢，互不相让。每每这时，母亲助弟弟一言之力，我就会败下阵来，极不情愿地穿起父亲的大泥鞋去学校。有时因为赌气，因为倔强，宁可穿着球鞋或布鞋在雨里蹚水，也不穿那双大泥鞋。小小的我们都知道，适合自己的鞋子，才是最美最舒服的鞋。世间的好多事儿，大抵都是这样吧。
长大了，在异地求学时，母亲给我买了一双红色的泥鞋，塞在我的箱底。然而，那双泥鞋最终没有派上用场。学校除了大操场之外，所有的路面都硬化了，不需要穿泥鞋。那双红色的泥鞋，我连穿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雨天的校园里，看着雨花在积水里小船一样飘来荡去，看着一双双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泥鞋在雨里来回穿梭，偶尔看到捞沙工人在河里穿着长及大腿的泥鞋，一幕幕往事就在水里打着旋儿，氤氲开来了。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马红红，甘肃清水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种报刊或网站，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2012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青石台阶》，获第二届麦积山文学艺术奖。
本期编辑：徐萱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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