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温暖的纸灯笼
小时候,在故乡没有月亮的夜晚,街上没有路灯,小胡同里家家关门闭户,高墙深院里一灯如豆,微弱的光那么轻易地被无边的夜色吞没。黑夜已如一个硕大的黑洞,再联想起从大人嘴里听来的夜里出没的鬼怪精灵:皮猴子、蛇精、闻见死人气息就叫个不停的夜猫子……幸有母亲温暖的怀抱,可以让我逃离夜的神秘和恐惧。
有月亮的夜晚,相比之下就温柔多了。每年总有一个满月夜是最温馨、最热闹的,可以捉迷藏的夏季月夜与它相比也黯然失色,它就是元宵节。爆竹从年三十一直“噼噼啪啪”地响着,有什么精灵鬼怪早被吓跑了。大人们有的在街上烧稻草和秸秆,有的三五成群唠嗑,男女老少络绎不绝。其中最热闹的,还是提着纸灯笼玩耍的小孩子们。
那些纸灯笼,里面底座上固定着铅笔粗细的红蜡烛,灯笼皮则各式各样。最常见的是西瓜灯笼,用高粱秆的外皮菱形交叉扎好椭圆形的骨架,外面裹上一层绘有各式图案的彩色塑料纸。塑料纸薄而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还有一种里面没有骨架,完全用彩纸精心折叠好,用时先把纸按下,将蜡烛安好点着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灯笼伸展开。这样的灯笼有圆筒形的、西瓜形的、荷花形的,间或还坠有流苏。提着走起来像安了弹簧一样颤颤悠悠,足以让小孩子的心旌跟着一起摇荡。这种纸灯笼看不到里面的蜡烛,只能看到烛火的跃动。
元宵节那晚,天刚擦黑,就有好事的孩子早早打着灯笼,走东家,串西家,邀朋唤友。用不了多久,就召集了一大群孩子,一人一个灯笼“叽叽喳喳”说笑着往胡同口凑。好多条胡同里涌出的溪流,渐渐地在大街上汇成了一片明明暗暗星光点点的海。里面时不时有两个小光点逗弄在一起,忽上忽下,忽进忽退。有时候,是好多个小亮点挤成一团,上上下下跳跃着,像欢快的音符。可跳着跳着,就会突然听到“呼啦”声响,同时眼前火光腾起,原来不知道哪个孩子的灯笼烧着了。或许那个孩子会心疼地哭泣,或许他毫不介意地跟大伙儿一块儿哄堂大笑、欢呼叫好。
比嚼一块水果糖还快,感觉还没咂摸过甜滋味来呢,元宵节就过完了。月亮再也不肯早早地爬上树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重又把孩子们赶回母亲那温暖的怀抱里了。
童年的滋味来不及细细品味,暮然回首,自己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当女儿长到三四岁时,我开始热衷于给她买各式各样的彩灯。然而那些外表华美、价格不菲、靠电池照明和发出音乐的彩灯,是那么冰冷单调,丝毫没有小红烛的火苗和调皮的风捉迷藏时那般灵动妩媚;更没有在红烛映照下,在晃晃悠悠中,灯笼皮上画的那些人物、鸟兽、花草影影绰绰,活灵活现的神奇体验;更体会不到灯笼烧着的刹那间,幼小的心灵交织着怎样的痛与快乐……
然而,看着女儿提着彩灯满脸笑容烂漫的样子,原本索然无味的我又释然了。我想,或许每一代人,乃至每一个人,在童年记忆里都有一份专属于自己的美好与快乐吧。
作者:路秀华,山东惠民人。惠民县作家协会会员,惠民县诗词协会会员,滨州市诗词协会会员。有书评、散文等散见报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