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五九年,我还很小,父亲在沾化县被服厂当厂长。按照当时国家的户籍政策,我们全家迁到了沾化县城富国,户口也由农业转变为非农业,吃粮站里供应的商品粮。在我的记忆里,当时的县城,人口稀少,十分荒凉,机关和企业的房子也不连片,单位之间相隔很远。由于厂里没有家属房住,我们就在富国街一位丰民村的老太太家里租了两间民房居住。此地位于富国街的东北角,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四合院,大门的外面有一块很大的青石料元宝石。夏天,人们就爱坐在上面乘凉,妇女们也都把洗了的老粗布放在上面摔打。西北屋住的是房主,我们一家住东北屋,东屋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租住,南屋是大门和过道,与过道相连的南屋里,是租给外地的几位师傅搭伙开的一家染坊铺子。染坊铺子里勤劳手巧的师傅们既会染花布子,又会染青布子、黑布子,花样繁多,都是土法印染,传统工艺。但是,染坊铺子周围的空气里每天都飘散着一股难闻的臭碱味道。染坊铺子的业务是代客户加工,即把客户的老粗白布染成色布。铺子里有4个师傅,内外分工明确,有一人负责打外差,骑着驴车子,敲着铜锣,走村串乡,收布、送布,其余3人在铺子内干活。染坊的主要设施只有两口12印的大铁锅,两具风箱,烧煤的大灶,几口大缸,盆盆罐罐,以及高筒的橡胶手套、雨鞋,围裙。主要原料是盒装、桶装的各种颜色的染料,还有像简易印刷一样的木制工具和黑豆面子。铺子内的师傅每天都在按照客户的花色要求,把黑豆面子和的像浆糊一样,然后用木制工具在白布上印制出不同的图案,稍微凉干后,就放入大铁锅的水里烧火煮,开锅后放染料再煮,这个过程就叫染布。在染布的过程中,师傅不断的用一根木棒把正在染的布挑起来,看看着色是不是均匀,是不是染透了。这样反复地看,直到师傅满意为止。然后,师傅就把滚烫的热布从锅里捞出来,放到盛满冰凉的冷水大缸里,用凉水一遍一遍地漂洗,直到漂洗的水没有颜色了,才把漂洗好的布又从大缸里捞出来,再挂到院里院外的架子上晒布。等晒到半干的时候,师傅们又开始收布。按照每个客户大小不同的布段,分别卷成一卷一卷的,按照不同的区域码放成一堆堆,等待着串乡的师傅来领取,再骑着驴车子串乡给客户送去。染坊铺子是我每天玩的地方。染坊铺子的师傅们都爱戏弄我,逗我玩。他们夸我长的好,说我有力气,我就经常给他们拉风箱烧火煮布。拉风箱是个很累人的活。在夏天,全身爆满煤灰,一出汗,就成了大花脸,汗水顺着皮肤弯弯曲曲的往下淌,一条一条的,身上就像爬满了小蜈蚣。他们给我的报酬是送给我一些空颜色盒子,有铁盒,也有纸盒,花花绿绿的,很精致。直到回老家的时候,我挣得颜色盒子装了整整两大口袋。现在想来,感到那时太傻了。如果是现在的孩子们,肯定不会上这个当的。
作者:隆方良,山东沾化人,退休前任沾化区科协副主席。爱好文学,笔耕不辍。近年曾在中国科协报、中国科协通讯、滨州日报等新闻媒体发表文章、诗歌、通讯报道1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