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笔记:尴尬的事

梁东方

即便不那么庸常的人生也少不了尴尬场面的时时介入,何况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都还在庸常之中。尴尬实在不因为庸常不庸常而有所区别,只有在乎不在乎、在乎的程度差异而已。

比如现在,一个大妈正领着两个小孩儿从街上走过,小孩儿问着些幼稚的问题。大妈一边回答一边走一边就放了一个屁,小孩儿也放了一个,另一个小孩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居然也跟着放了一个。她们继续谈笑风生,都不以为怪,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现实从来不以雅不雅的人间标准来呈现,它按照自然逻辑展现出来的林林总总,有很多是人际之间所谓难堪的状态,人所能做的往往是视而不见,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亦不语下三路式的自然回避、习惯性回避。

按照流行的说法就是别人不尴尬就是你尴尬,是目睹者的尴尬,是想多了的人的尴尬,也就是于此进行了格外的注意者的尴尬。

这样的尴尬一般和我们身体的自然属性有关,和左不是右不是的巧合有关,抑或有违我们既定的人伦模式,可是又找不出故意违反的可以予以谴责的对象。

早晨洗了几个辣椒,是那种比尖椒粗、比柿子椒细的品种;这样的辣椒肯定会被湖南人重庆人嗤之以鼻,因为实在是徒有其表,吃起来仅仅是略有辣味儿,算是在北方辣度比较适中的品种。

饭后骑车到单位,洗脸的时候用手先揉了眼睛,这下坏了,眼睛立刻被辣得流泪,疼痛不止。那就是一种确确实实的疼痛,是娇嫩的从来没有被辣过的眼睛第一次直接“吃”到辣椒的时候的那种疼痛。

赶紧用水洗,用毛巾擦,都无济于事,只能强忍,忍不住也得忍。唯有时间才能逐渐缓解这种疼痛,再无他法。

等晚上骑车回到家里,脱了衣服洗澡的时候双手洗到了敏感部位,结果立刻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手上的辣椒素似乎是不怕水洗的,过了一天了还如此强烈,其强度一点也不输于早晨。也就是那里不会流泪,会的话也一定会像是早晨的眼睛一样流泪不止了。还是没有别的办法,忍吧,忍不住也得忍的那种忍。

等疼痛感终于消失之后,又是很意外地觉着非常爽利,比没有被辣到之前更爽利的那种爽利,也许嗜辣者、食辣上瘾者的生理机制以及心理机制就是这么形成的吧,先苦后甜,先辣后香。突然意识到,经过今天早晨的辣眼睛,好像一天都没有怎么犯鼻炎!难道是辣椒有治疗作用!由此,这件至少后半段不怎么能对人讲的尴尬事,突然就便成了喜事。

早晨起来,打开电脑以后,正准备开启手机上的个人热点,带动电脑上网,却怎么也找不到手机了。循着刚才起床走到桌边的路,来来回回找了很多遍,每一个地方都用手摸了不止一遍,就是没有。真是奇怪。好像真是有什么东西把手机无声无息地拎走了一样。

不甘心地走回床边,两手在床上整个摸了一遍,还是没有。又去厕所看了看,又第三次到刚才放了夹克的沙发上看了,都没有。

最后走回床边,开了卧室的灯。这个灯是常年不开的。不喜欢开灯,尤其不喜欢在卧室开灯的习惯根深蒂固,现在不得不开了,赫然看见手机就在枕头上。刚才摸来摸去都没有摸到而已。

这是一个以前从来都不曾放过手机的地方,以前最多也就是放在枕头边,这是起床穿衣服的时候顺手将手机放在了那里……

关键时刻,灯、视觉还是起关键作用的。黑暗在绝对意义上遮蔽了人,使人对外界的感知力大大下降,不管你多么熟悉黑暗,不管你在黑暗中有什么样的自信。

关键是这个找不到手机、找手机、找到手机的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让你不得不付出全部精力来认真对待,等最后终于找到了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刚才用手机带动笔记本上网做事的时间……

这些点缀在生活之中的尴尬,小小不言却也货真价实地镶嵌在生命里。它们防不胜防,生活经验和谨慎精细的生活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阻止其中某些事例的发生,可大多数依然还是不可避免的。

它们是上天安排了专门逗你一笑的噱头,以免你忘了人在世界上的真实位置,太严肃、太呆板、太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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