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四月

四月,树上所有的花都落得差不多了,绿色已经完全主宰了这个世界,那都是十分诱人的绿色啊,我可以把牛羊鸡鸭都喂得饱饱的,好让它们为这个忙碌的四月积蓄好体力和能量了。

四月,夜里的春雷一声接着一声,像擂响了出征的战鼓,我赤裸着身体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听不见作作索索老鼠的动作,也听不见歇斯底里发情的猫叫。我“推金山倒玉柱”般倒在床上,片刻后便鼾声大作,我不会做一个个缠绵的春梦,不会气贯长虹般梦遗,我得养精蓄锐,一年之计在于春哟。

四月,雷声过后,天空开始下着一场绵绵的春雨,雨生百谷呀。我把准备好的种子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把一颗成色不好的玉米种子捡了出来,扔给了那只刚下完蛋嘎嘎叫的老母鸡;我把袋子里的化肥称了又称,还是感觉份量不够,又迅速地抓了一把放进了袋子里;我还把农药瓶盖子小心地揭开,使劲闻了闻里面的气味,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入鼻腔,这是还没有变质过期的味道。我便彻底放心了。

四月,我自然地想起了逝去已久的先人,有我的祖爷爷、祖奶奶、爷爷、奶奶,他们都静静地躺在祖坟的一隅,化身为一块块无声无息的墓碑和一座座无声无息的坟茔。在一个淫雨霏霏无风的早晨,也就是清明前后,我会带着一挂自己精心裁剪出的“青”站在他们面前,会小心地把“青”用结实的麻绳绑在一根细长的楠竹上,然后把楠竹插在属于他们领地的中心,我一下就感觉到了楠竹上的温度,那是他们从地底下传递过来的,我还觉察到了“青”居然神奇地飘起,那是他们满意地点头的姿势。我颤抖着手点燃了一封炮仗,它噼里啪啦地响起了,很响亮很流畅,我热泪盈眶地抚摸着墓碑上先人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便知道,其实他们并没远离,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里。

四月,我突然迷恋上了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整洁的对襟青衣,围着一款土色的头巾,她把肩上卸下的背篓放在我的犁耙旁,背篓里是一片片娇脆欲滴的清茶,她接着把格子凉鞋脱了下来整齐地摆放在田埂上,然后悄然无声地踏进了水田,一只墨绿色的青蛙也跟着跳进水田里。她捡起了一把生机盎然的秧苗,熟练地解开,左手分秧右手插,插得那么快那么准,横竖成线,稀密均匀,像是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我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半个时辰过去了,她都没有直一下身子仰望天空的意思,我便知道她是村子里腰力最好的女人了,那她的生养能力也是最好的咯,我点起了烟,想去寻找那个正在远处唱山歌的媒婆。

四月,我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布谷鸟的叫声也开始响起,它像个一等一的顶级女高音,一声接一声的,清脆而悠长,高远而旷达,从远处的茶树山里传进我的耳朵,从近处屋顶的瓦片间传进我的耳朵。在它美妙歌声的催促下,我成了田间地头那个最忙碌的男人,我犁田、拔草、播种、插秧、施肥···我把年轻的腰肢绷得紧紧的、弯得满满的、躬得低低的,面朝大地、面朝先人、面朝泥土、面朝青草、面朝春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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