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奉旨填词“柳三变”,仕途不顺依红偎绿,放荡不羁终一生
北宋词坛最火的要数欧阳修、苏轼、柳永、周邦彦四人,特别是柳永,作品流传甚广,盛行一时,北宋相传“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宋代时人曾说:“诗当学杜诗,词当学柳词”。在宋代,柳永是极具人格魅力,坊间道:“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然而,柳永流连歌楼酒肆,词风较为卑俗,为士大夫所鄙视,也影响了他的仕途,使他受到排斥,中年以后才中科举,此后流宦各方,多任职各地的下级官吏。
柳永,原名三变,字景庄,后改名柳永,字耆卿,因排行第七,又称柳七。他出身仕宦之家,父亲柳宜及五位叔父都曾在南唐或宋朝做官,兄长柳三复及柳三接都有科第功名。
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22岁的柳永第一次进京参加科举不中,其后四次落第,直至景祐元年(1034年),宋仁宗亲政,特开恩科,对历届科场沉沦之 士的录取放宽尺度,48岁的柳永才终于科举及第,被任命为睦州团练推官。一个多月后,任期并未届满,睦州知州吕蔚准备给他升官,报请朝廷,引起舆论非难,结果侍御史郭劝认为柳永尚未有表现,没有升官。实际上柳永做地方官时施行善政,赢得百姓爱戴,足迹涉及睦州、晓峰、余杭、灵台、泗州、杭州、苏州、扬州、会稽、建宁、长安、成都等地。他曾任定海县晓峰盐场盐监,景祐年间(1034年-1038年)任职余杭令,政绩良好,得百姓爱戴。
柳永一生的仕途不得志,都是因为两首词惹的祸。
第一首,是其进士科考落第之后的一纸“牢骚言”《鹤冲天·黄金榜上》 。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词中他自称“明代遗贤”是讽刺仁宗朝号称清明盛世,却不能做到“野无遗贤”。落第后他开始流连坊曲的狂荡生活。一句:“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表现出只要快乐就行,“浮名”算不了什么。
《鹤冲天》为落第秀才鸣不平,被落第秀才传唱一时,却得罪了皇帝宋仁宗。据传说,宋仁宗颇好雅词。有一次,宋仁宗临轩放榜时想起柳永这首词中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说道:“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就这样黜落了他。仁宗的一句名言:“且去填词。”绝望的柳永就流连青楼酒馆,玩世不恭地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
第二首,是曾写《醉蓬莱·渐亭皋叶下》,歌颂宋仁宗,希望得到擢用。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水。
正值升平,万几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清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
可能由于柳永词人的气质,也可能由于他过于依赖自己敏捷的才思,这首词虽意在歌颂皇帝,但缺少一些雍容华贵、富丽堂皇之态。仅读开篇一韵,并不能看出这是一首歌颂皇帝之词的开端;再如“夜色澄鲜”、“漏声迢递”、“月明风细”诸景物的叙写,也与歌颂帝王的主题略显不谐和,因此此词不能博得宋仁宗的称赏。
这首词的创作,对柳永来说本是一个机遇,或可多少改变其多舛的命运。柳永深知此意,故在词中极尽歌功颂德之能。但柳永未免有些迂腐,凭着一支生花妙笔,挥洒而下,却未对相关情况了如指掌,以致于出现颂词竟有语句与悼词暗合,犯了大忌,再加仁宗本对他有成见,故而多方挑剔,将词掷在地上。柳永自此不复被擢用。
柳永多次请求晋升,甚至请求宦官加以推荐,都不得要领。他曾向宰相晏殊自荐,却被讥讽词作俚俗。为此终生只做小官,收入不多,仕途不得意,才华得不到施展,辗转于各地的卑微官职中;失意以后,更纵情于歌妓酒女之间。皇祐年间(1049年-1054年),任职屯田员外郎,长期没有调迁,最后在江苏润州离世。
北宋是中国古代城市发展的重要阶段。封闭的坊市制经历唐末、五代的社会变动,到宋初的东京城已基本被街市制所取代。宋王朝的都市随着财富的积累,得到极大的发展,世风日尚奢靡,酒楼歌馆等消费娱乐场所发达。从仁宗朝开始,综合性商业娱乐场所瓦市的出现,更进一步推动了城市娱乐业的发展。开放、繁荣的街市,带来城市生活的世俗化、平民化。
虽然仕途不顺,长期地流连于坊曲之间、花柳丛中,但柳永词作所传达的审美趣味却是被民间所追捧的“天下咏之”,深受“流俗之人”的喜爱。在宋代,歌伎以歌舞表演为生,其表演效果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她们的生活处境。演出效果取决于演技和所演唱的词,演技靠个人的勤奋练习,而词则靠词人填写。歌伎为了使自己的演唱吸引观众,往往主动向词人乞词,希望不断获得词人的新词作,使自己成为新作的演唱者,以给听众留下全新的印象,同时也希望通过词人在词中对自己的赞赏来提升名气。柳永的音乐极有天分,精通音律,个性浪漫,往往应教坊乐工所求,为流行歌曲作词。歌妓如得到柳永为她作词,便身价十倍,故向柳永赠予财物,以求填词,这也许成为柳永当时的主要收入。
相传柳永过世后,每年都有歌妓在他坟前致哀。
应试科举,屡屡落第;暮年及第,转官落魄;生活潦倒,沉溺红绿;毕生作词,白衣卿相。
柳永对功名利禄不无鄙视,但骨子里还是忘不了功名,希望走上一条通达于仕途的道路。柳永是矛盾的,他想做一个文人雅士,却永远摆脱不掉对俗世生活和情爱的眷恋和依赖;而醉里眠花柳的时候,他却又在时时挂念自己的功名。然而,仕途上的不幸,反倒使他的艺术天赋在词的创作领域得到充分的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