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虾,我们走

故乡是靠近渤海湾的,渤海湾的海鲜曾经很好。

八十年代中期,曾经穿过田埂,骑行去沿海之地专程看看,那里的海边是黑泥滩,滩涂稠密,海风腥咸,到处可见堆成山丘一样的黑色麻蛤,本地人叫麻蚶子。我知道这个玩意儿很便宜,到季节的时候经常用水桶去买,一买就是一大桶,没几个钱,售卖的工具是大铲锹,一锄就是一铁锹,从那小山地下擦着底来一锹,哗啦一下倒进水桶,那水桶都被冲击的侧歪一下,险险立住。份量也是不计较的,麻烦的是那些壳上的黑泥不容易洗干净,当时还没有高科技像现在洗小龙虾一样大规模清洗的手段,还好水总是充足的,于是要反复在水龙头下冲,用刷子刷,洗烦了就用脚踩死几个,嫩肉挖出来喂鸟,鸟衔了也只是玩玩,并无多大兴趣一般,估计是嫌弃碎壳扎嘴。

其实渤海湾的蚶子是极鲜美的,肉质坚实而肥嫩,烫一烫张开了壳,肉取来凉拌个菠菜,红红绿绿,卖相极好。也有将那些蚶子肉剁碎,加上茄子做成馅子,包子或蒸烫面饺子,汁水鲜滑,无可匹敌。

与新西兰的银鱼类似,渤海湾也有面条鱼,周身绵软,肉质透明,如若无骨,每年就那么短短的个把月能吃到,(仿佛是草长莺飞的春天),一般家庭无非是煎蛋,其实好的食材往往只需最简单的方法,弄复杂了就偏离事情本质,所以其他海鲜,像螃蟹、海虹、皮皮虾之类的也都是最简单的工艺,比如清蒸。

说起皮皮虾还感慨一下,这土得掉渣的称呼曾经没办法跟其他省份的人交流,人家都叫得颇为洋气,比如虾菇;或者同为渤海湾的大连称之为虾爬子,听起来就那么硬气,充满阳刚之气,到香港又叫濑尿虾,那么接地气,没想到前一段忽然在网上因一句:“皮皮虾,我们走”而爆红,还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但其实此时的皮皮虾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不知道那啥时候起,吃到嘴里的皮皮虾就有了股子柴油味。开始联想一下却也合理,人家机帆船一定是烧柴油,一不小心生产作业的时候撒到鱼产上了,应该算是我们赚了便宜,偷偷乐着别吭声儿才对。慢慢吃习惯了,觉得自己正在进化,几只柴油味的皮皮虾下肚,忍不住就到处找地方准备发动起来,如果这艮节给张液压图,感觉自己就能立马化成变形金刚。再细品尝还能吃出今天撒的是零号柴油,明天居然撒了负10号的,心里老大感动了,人家真是不惜成本呐!负10号那比零号的要贵不少呢,可真是良心卖家!后来都知道洒柴油一是为了增重,二是刺激本来不想活了的皮皮虾变得活蹦乱跳起来,更是对卖家充满感激之情,等我有空了要去研究一下没准儿这柴油能治疗抑郁症,本来了无生趣的人喷上半斤柴油,当即也是活蹦乱跳,喜上眉梢的。而且吃上了瘾,如果太久不吃就浑身皱憋,关节发锈,颈椎供血也不好了,这时候赶紧飞奔去买三斤柴油版的皮皮虾,紧火煳了趁热啃完,即刻神清气爽,面色红润,动力十足。听说还有煤油版的,具体什么功效还待考。

每年到那中秋前后,是渤海湾海产收获季节,皮皮虾的黄金搭档是螃蟹。渤海湾的螃蟹可结实了,当然我指的是捆得结实,指头粗的草绳五花大绑,把螃蟹勒得直吐白沫,头顶上一股怨气时隐时现,本来这些螃蟹还是很快活的,据说都大量服用了避孕药什么的,可以尽情去交配而不怕怀孕,不用忧愁未来要尽养育义务什么的,谁知道还要受这草绳绑勒之罪,这也都是良心卖家所为我们考虑周到,绑起来的螃蟹就随你处置不怕被夹手,经常解开绳子后还能发现三只大螯什么的,这都是赠品,赶紧偷偷乐就行,别声张。至于那药嘛,咳咳,你得算好时间,正在安全期的时候吃,岂不是浪费了?

纵使这又加柴油又加药的,海鲜还是不可挽回地越来越少,听说很多渔民都把网子越织越密,鱼虾越捕越小,以至于最后发明了直接用纱布当渔网的作业方法,一网下去,寸鱼不剩,到最后只能用放大镜去看才能找到有几个鱼崽子虾孙子的,这叫所谓的断子绝孙打法,不过渔民也不乐意每天靠放大镜找鱼,于是就跑到日本韩国菲律宾什么的,这也属于典型的产能过剩,产能输出的结果是国外海警必须得配备高压水龙头,机关枪什么的,听说还不管用,后来连导弹驱逐舰都上来了,人家本来就是想捞两条鱼吃,至于这么大费周章?那你们狂捞鲸鱼的时候咱不也没说啥嘛!不管咋说,反正折腾来折腾去,渤海湾就变成了一个没有鱼虾的死海,一点也不次于世界上著名的那个死海,据说韩国日本的螃蟹皮皮虾到了一个分界点就自动停住,不再往前继续游,基本上兜一圈就知难而退,哪怕被大鱼吃了也立即掉头,因为凭直觉它们也知道前方高能,除了比纱窗还细的网,还有断子绝孙钩,海水里还有各种矿物质化学物质和重金属什么的,任何一种都够皮皮虾喝一壶的,除了极个别对资本主义丧失信心的,基本都是望而却步,绝不越雷池一步,这多神奇的一件事啊!

海,死了!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