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诗人:这枚月亮是祖传的,将我放在它 宽大的怀里
陈润生,男,仡佬族,1977年生于贵州省道真县三桥镇北园村。
◢祖传的月亮(外九首)
文/陈润生
我没见过爷爷。小时候听父亲说
他是土匪,常在民国的月亮下扛着火药枪
劫富济贫,二十九岁
死在一次明晃晃的月光下
少年时,我也曾梦想当土匪
二十三岁那年,因打架
在围墙中,我看了八年的月亮
那时候的月亮啊
瘦小,一点都不白,不明亮
有一年中秋,我一个人靠在铁窗前
读父亲写给我的信。读得我泪眼婆娑
月亮透过铁丝网的孔洞,照着我
照得我浑身舒服极了。感觉
这枚月亮是祖传的,将我放在它
宽大的怀里
◑ 那时的月亮
什么季节都一样,天气晴好时
都能看见月亮。时圆时缺
那时候,月亮走我也走
如果一直盯着月亮看,月亮上的人就要下来割我的耳朵
大人们会在大月亮的夜晚,去地里薅草、掰苞谷
去田里扯秧子、争水、割谷
也有小偷半夜三更去偷牛
月亮,总是散发着皎洁的光
如今,三十多年没有认真看过月亮了
早记不清月亮的样子了
也没有月光,照亮过我
◑ 让
让群山巍巍,庄重。其间
藏着庙宇
让草木葳蕤,绿叶绿
落叶黄。四季有四季的样子
让小河清澈,鱼虾成群,流水
带走往事。
让羊吃草,牛耕地、狗看家。青瓦
屋顶上炊烟袅绕。
让稻子、苞谷、红薯、白菜、萝卜、韭菜雨露均沾。农民
自己种自己的地,不被迫迁徙。
让坏人都睡觉去吧,州官不放火
百姓可点灯。生活像木门上帖着的福字
低声说话的人,可以把话说完。
如果都不让的话,就让魔和道坐下来
聊聊,怎么平起平坐。不要
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石佛
平模山上,有一尊天然石佛
矗立在悬崖边
我爬到它脚下,向它磕头
它一言不发。山风兀自吹
同行的人说
石佛曾经长得有鼻子有眼睛
有一年平模山大旱
山民屡次跪它求雨,雨不至
庄稼全干死了,一个多月后的雨夜
炸雷噼掉了石佛的半个脑袋
◑ 稻草
之于稻谷,像榨干钱财的父母
之于牲畜,却是恩赐
之于螃蟹,像层层围困的敌人
之于稻草人,却是替身
之于落水者,是一种希望
之于骆驼,是一场灾难
之于一个王朝,是瓦解是覆灭
之于百姓,是自己的命
◑ 漆树
凡漆不言色者皆黑
——谚语
山里的漆树
身上被割出,整齐的一字形和V字形伤口
流出的液体
被人称作漆。漆家具
也漆棺材,漆过的东西黑得发亮
漆树身上有很多伤口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漆液流尽之后,漆树就死了
割漆者喜欢用泥巴来捂漆树的伤口
漆树是有毒的,漆也有毒
只有天生漆毒不侵者才敢割漆
漆树在割漆者面前总是有苦难言
我看见过一棵,浑身伤口漆树旁的小漆树死了
我怀疑,它是被吓死的
◑ 鸽子
丁酉年丁未月辛丑日,午时。天空乌云密布
几道夺目的闪电扯过,几声沉闷的闷雷滚过
我期待的暴雨。终究没有落下来
我看见一群受惊的鸽子从屋顶上飞走
其中一只突然从空中掉了下来。掉到路边的垃圾堆旁,死了
它的同伴没有停,继续飞
一会就飞不见了
◑ 原谅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不会有人
打听你的过去,来由
你就成了卖豆浆的王二嫂
炸油条的张三哥
修鞋的李四,送水的秦六
每天碰到大家都会互问,吃饭了吗
今天没去打麻将啊
如果你突然离开,两三年后才衣衫褴褛地回来
多数人都不认识你了,只有偶尔一两个人会在背后议论
“瞧,那个写诗的疯子又回来了”
◑ 漏洞
你不停描述人间的艰难、痛苦
张三、李四、王麻子,他们徘徊,挣扎
早已吞下自己的舌头
蛆虫爬行在大地上,它没有痛苦。也不说出“苟活”
那些不停抱怨生活的人
统统抽掉身上的骨头
◑ 我在人间走动
四十岁了,恍惚一生已过大半
回首过往,多少糟糕与荒芜
那么真实、刻骨
漂泊着的祖国,从未停歇的囧途
而今寄居在故乡,也没片刻心安
生活像一把生锈的镰刀,锯割着我倔强的头颅
我嬉笑、怒骂、长笑仰天
我挣扎、反抗、长歌当哭
我爬上高高的云峰山,极目远眺
一座山峰高过一座山峰
脚下,一片葱绿连着一片葱绿
无穷无尽,找不到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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