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梁冬梅/我的母亲
我 的 母 亲
文/梁冬梅(吉林.长春)
“我的母亲”当我写下这四个字，这四个字是多么神圣而伟大，在我的眼里熠熠生辉，我就是写一部天书，也写不完母亲的爱和生活的艰辛和刚强。
母亲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开油坊，在母亲一个月零七天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去世了，我的姥姥和她，就被卖到现在的小南。后来姥姥的家里人，得到消息之后，给姥姥找了户人家，带三个女孩，母亲来到林姓人家，林姥爷视如己出。母亲上学时，学习成绩很好，字典能背下来。姥姥不识字，母亲就担起家里买东西的义务。小学毕业了，姥爷说“你是个女孩子，家里穷，念完小学就不错了。”母亲就去东旱河下卡网鱼，母亲说：“鱼网出来不用洗，直接就扔在锅里头煮，吃，很鲜很香！打鱼挣学费供自己念了半年中学。”母亲在夜校当了一段老师，唱二人转，歌唱的挺好.
那时的人比较封建，天一黑就睡觉，姥姥让母亲早早嫁人了。父亲那时是在一个服装厂上班，母亲想学点手艺，也在服装厂上班。这期间，母亲还到归字林场当过几天会计。可能是由于父亲家怕母亲出风头,就不让母亲去了。不久父亲去邮局上班了，母亲有了我之后，没人照顾孩子，她只好在家看着我。母亲生育了我们六个子女，天不亮母亲父亲去地里挖野菜喂猪。那时养了一圈兔子，好几只猪，一群鸡鸭鹅，贪黑起早地忙，把我们姐弟伺候的干干净净，教我们识字，讲做人的道理。母亲这辈子就是书没读够，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女读书。
天有不测风云，母亲35岁时，父亲就病逝。既当妈又当爹，用她瘦弱的肩撑起这个家，为我们撑起一片蓝天。母亲似那高山，又似大海。她现在虽身体侧弯，但骨骼却像山一样坚硬，胸怀像海一样宽广。母亲勤劳、正直、善良、坚强不服输，乐于助人。
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穷，孩子多，我家包饺子时，母亲舍不得吃，给人家孩子送去。有的老太太在自己家没饭吃，来我家她是自己少吃，给人家饭吃。
1992年，大弟意外去世，家里的日子雪上加霜，有个人欠我家啤酒钱六七千元，那人得脑血栓了，妈妈就不要了。说：“我们还年轻，可以自己挣。”经常说：“做人要穷可交富可为，要饭花子来到你家门口，要给他碗饭吃。一顿省一把米，关键时刻就能用上派场。”
母亲一个人从不求人，我上高中时没粮吃，也不从别人借，吃了三天土豆，还去地里拉着车，往家拉谷子苞米，我说：“没饭吃还上地里干什么活？”住校没钱交伙食费被停伙三天，既使这么难，母亲从没有去父亲的单位找过，那时有十多个像母亲这么年轻寡妇，母亲说：“都去找的话能管的过来吗？自己能解决就解决吧！”其他的一般的都改嫁了！只有母亲用瘦弱的肩撑起一片蓝天！您在我迷茫时指点迷津，您是我困难时的避风港！您是我的引航灯！母亲提起她人们都竖大拇指！夸她女强人！
去年母亲过生日，我们几个回去已经黑天了，早晨四点多就起床，二妹在外面扫院子，还没起床就听小侄女喊：“下雨了，雨滴吗？”稚嫩的声音。小妹说：“那是露珠”我赶紧起床，我想看看母亲的小园子，前院没有苦瓜藤了，园子有绿油油的土豆，两棵野百合，黄色的带黑色点儿的卷曲着，一棵剩个小棒棒，有两朵花；那棵上有一朵花。后院的料掉子花长得也不太好，因为今年干旱。向日葵开花了，扬着阳光的脸，玉米已经抱起红缨枪，玉米地旁有几棵大丽人花，小鸟叫着，蛐蛐嗞嗞叫着，好像在说：“红粮细米，红粮细米”让我们好好过日子，我拿着相机拍这拍那。
窗前黄色的苦瓜花在高高的绿色的秧上，吊瓜花白色的丝状卷曲着。母亲说：“看我的园子多好看，像画似的。”母亲是画中人也是画画的人。几只蝴蝶在花丛中飞着，两只燕子飞来飞去，蓖麻籽花宽大的叶子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鲜红的果实似热情的少女的脸，一串串白色的小花给人无限的遐想。格桑花在风中摇曳着风铃。
墙上、大门口一片片向阳花，在睁着惺忪的睡眼，渐渐地展示着风采。一串串黄李子挂在树上散发着芳香，树下有葡萄香、石竹子花有的已经凋谢了，还有几朵花在盛开着，似撩着裙裾在旋转的少女，料调子花叶尖上挂着一滴珠，我伸手想接住她，怕摔着她那透明的心。鸭子呷呷叫着，不吋有几声狗吠，还有马路上的汽笛声，动物的叫声与汽笛声组成大合唱。
母亲兴奋地说：“门前都接路灯，是太阳能的，垃圾天天有人收了。马路上垃圾天天有三个人清扫，马路又重新修了，是大队拿的钱，路也要重修,政府出资的，现在的日子多好！”我说：“妈妈，明天领你去查干湖蹓跶。”母亲说：“那地方有啥去的，我小时候上学，小学毕业没上初中就在那下卡打鱼。”我笑着说“现在查干湖可好了，去看荷花可漂亮了，您都没看过真荷花。”“哪有那些闲工夫”母亲一天总是忙来忙去。
我四处看着，院子东墙那一串串紫色的花在开着，好像是叫花椒树，像紫色的薰衣草朦朦胧胧的美。
妈妈生日，我亲自下厨，吃饭的时候，我说：“萱萱，给奶奶戴生日帽子。”小侄女调皮地说：“我不会。”我说：“戴帽子！再给奶奶表演个节目，我给你一个礼物。”萱萱扭昵着帮母亲戴上帽子，母亲笑着说：“这还做妖了，冬娟去把你大姐给我买的那个小红狗拿来，今天拿小狗照张相。”我说：“小弟你提酒吧！”小弟说：“大家都来了聚在一起，妈妈今年73了，祝妈妈生日快乐！健康长寿！干杯！”祈祷！让母亲许个愿吹蜡烛，母亲说：“祝天下苍生吉祥！祝我的父老乡亲2018年粮食大丰收！祝所有的亲人身体健康！幸福快乐！发大财，财源滚滚！”当听到母亲的话，我震惊了，我自愧不如，母亲心系天下，一个农村妇女的胸怀是多么宽广。我们都鼓掌叫好！我强忍住泪水竟哽咽了，想起母亲这些年的艰辛和不容易。小弟说：“大作家，给你十分钟时间把你的好词都说出来。”多少个十分钟也说不完对母亲感恩和祝福的话。本想说“在这火热的夏天，我们的心也是火热的，祝妈妈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百花为你献舞，百鸟为你歌唱。”只眼含泪珠说了句：“祝妈妈健康长寿！”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初三时父亲病逝，为了维持生活，母亲借二元钱走街串巷卖冰棍，挣钱供我们上学。那时冰棍5分钱一根，饿了也舍不得买个面包吃，面包一毛钱一个，一毛钱还能给孩子上学买本和笔。
父亲去世时小弟两周岁，母亲上地干活的时候就背着他，他要捉青蛙，捉蚂蚱，若不然就哭。母亲含辛茹苦将六个子女拉扯大，成家立业。母亲她以女人的刚强，踏出人间最夯实的路！
母亲七十多岁，整天闲不住还是种地，不让种那些地，她就跟你急眼，说：“今年我种一晌地，明年我种三晌。”我就说：“好好好，你种！那你就当大老板吧！”秋天，没事时去地里捡苞米搂树叶，不让干说啥不好使，她一大堆理由，我心疼她，总觉得对不住母亲，背地里偷偷掉眼泪。
邻居家黄大姐60多岁脑血栓后遗症，腿脚不利索，有儿有女，为了省钱，她跟妈妈一起去拣秸秆，现在农村都用玉米收割机了，就没有那些秸秆了都得买柴火。给母亲买回煤、玉米穰子她也舍不得烧，她说：“煤的火太硬，有时会把菜做糊了，炕也太热。”就拉着手推车，帮黄大姐拣的秸秆也拉回来，干了六七天自己累倒了。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了，非得拣那秸秆干啥？人家有儿有女的这又何苦呢？”母亲说：“你黄大姐那年帮我栽玉米苗了，我得报她这个恩。”母亲就是这样，别人对她一个好，她得十倍偿还。没事的时候，就听佛经，她说：“听佛经的时候，就觉得屋里的人很多，自己就啥也不想了。”我们回去时，她给我们讲讲佛法。”
每年过春节，我都回家看望母亲，去年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回去，心里总是很难受，觉得很愧疚，总给母亲打电话，一打电话母亲就说：“冬梅，你啥时回来？那鸡、排骨、鱼，我都给你留着呢。”我说：“妈，您就吃吧，我得等立宏病好了回去。过几天的吧！”都清明节了，才回去，母亲说：“上次你打电话说，过两天你就回来，过好几天也没回来，我以为你有病了呢。”“我没事这不挺好。”母亲看着我说：“这孩子瘦了一圈，黑了，像变个人，耳坠子也没戴，戴上就好看了。”若谁回家时，给我捎大白菜、酸菜、瓜子、肉、鸡、排骨，还有粘豆包、豆沙包。看见那些吃的，我心里既感动又有些酸，泪眼朦胧，这得有多少母爱融在里面。我给母亲打电话，说：“妈，这么远，拿大白菜干啥？”母亲说：“那是咱家园子里的菜，没有农药。省得你花钱再买了，今年可苦了你了。”母亲知道我爱吃粘豆包，每年冬天都要包很多，
有一次，一个文友说：“你咋总写你母亲呢？能不能上点高度写点大气的厚重点的？”我说：“因为我母亲35岁就守寡，一个人把我们辛辛苦苦拉扯大，在她身上，我看到了那种坚强和善良，刚毅和不服输，人性的闪光点，她从不求人，什么事都自己干，看见我妈就有许多灵感，总觉得许多东西要写。”
1982年，我父亲去世，家里的天塌了，母亲啥活都自己干，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每年春秋的时候，都要抹房子，母亲就自己担水和泥，把泥装在桶里，一桶一桶地踩着梯子拎上房顶，上上下下不知经过多少次，才能把整个房顶弄完，再用抹刀一下下抹平。写到此，我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母亲和着汗水与心在那涂抹着一幅人间最美最壮丽的画卷，母爱在日月光华中升腾着，使我们有个温暖的家，给我们挡风避雨，感恩母亲！使我们在这个温暖的家里健康地成长。母亲吃苦耐劳善良正直，母亲的美德也传给了我们。
对我儿子出国留学的事，家里有人觉得儿子出国留学花钱多，有的就持反对意见，母亲说：“这么优秀的孩子，别人想出国得能考上啊！那铁片子咋能跟金子比呢？出国深造见世面那是好事。”母亲力挺我，她虽然是个农村妇女，但是她的眼光还是很远大。
对于写作，母亲一直支持鼓励我。有时，我一回家就跟我对诗。有一次，在送我回家的路上，给我写了首诗，她说时我怕忘，赶紧从兜子里找张报纸写上《送别》“姑娘回家向南行，母女有义送一程。一路逐渐南北分，要想重逢七日后。母女有缘一生情，手牵手来有情缘。兴高采烈回家园。”当时我特高兴，没想到母亲还会写诗，说：“我老妈厉害了，还会作诗，也成为诗人了。”母亲写的诗，虽没有李叔同《送别》“驿外断桥边，芳草碧连天”写的好，但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诗。夏日我写《西南作家》签约作家申请表时，用手机WPS写字用不好，在那怄气。母亲见状说首诗：“梁冬梅有诚意，噘个小嘴正生气。写文着急又生气，就是没多加思考。写出文章卷首语，全靠双手与大脑”。“人身两个宝，双手与大脑。写出好文章，全靠双手与大脑。”听后把我逗乐了。母亲又给自己做首打油诗《自画像》“老太弯腰头发焦，眯着眼睛像月芽。歪了歪了像拐七，但愿慈悲多慈悲。”有一次，母亲在路旁捡了一些废弃的砖，自己用手推车拉回来，准备垒后院的院墙，拉了好几小车，先放后院一些。下午一看，后院的大块好砖没了，被后院的孟爷爷拿他家去了。母亲过去问，说：“三舅，你咋把我家的砖头拿你家了？”孟爷已都砌自己家墙上了，说：“我以为你不要了。”母亲说：“不要我捡它干啥？你这么大岁数就当我行好了，不要了。”一个70多岁老太太捡砖头被一个80多岁的老头拿去砌墙，母亲跟我说，我笑了，觉得挺有意思，说：“妈，你就当做好事了，也挺好！”母亲为此作首诗“老梁太太真自由，蹓蹓跶跶拣砖头。装上一车又一车，兴高采烈把家还。”“老孟头他瞎游，闲着没事偷砖头。白发走路编蒜瓣，善主多担待。”我在母亲的诗意中感到浓浓的乐趣和奋进的力量！
在我上高中时，有一次，母亲的手不知长个啥东西烂脱壳了，用一只手还在那腌酸菜，给我们作棉衣服做到深夜，每个孩子都两套棉衣服，薄的刚入秋和开春时穿，厚的很冷时穿。当我回家时见到母亲的手，我心很痛，哭着说：“妈妈，你手都这样了，咋不看，还干活。”母亲说：“没事，我不干咋办，这个家不就完了。”后来我去邻村买点膏药贴上好了。这件事我总也忘不了，时常想起母亲的那双手，我也曾写过一首诗《妈妈的手》。母亲用这双小手给我们撑起一个世界。一个年轻女人领着六个嗷嗷待哺的小燕子，艰难地衔着生活的泥草给小燕子筑着躲风避雨的窝，让小燕子稚嫩的翅膀像鹰一样飞上蓝天。坚强勇敢勤劳善良已刻到我的骨子里，感恩母亲！感恩母亲赋予我的一切！
前几天，回家的时候，见到窗台花盆里有一个枝条，李子花开了，很惊讶！是年前母亲在外面折了五个李子树枝，把枝条插在花盆里当架条。20多天后，竟有一枝李子花开了。来我家的人都说：“哎呀，今年你家要发大财啦！”每个人都羡慕又惊喜地去看看花。我没事的时候，也是看呀看，欣赏她的美态，嗅嗅她的香气。叶片似少女那凝脂的肌肤，婀娜着青春的腰姿。母亲用手在花盆里埋下了她的希望和祝福，李子花似瓣瓣玫瑰，在蟹爪莲粉红色花朵的映衬下，似出水的芙蓉，似早春的一缕霞光，给人希望和力量。本该在四五月份才开花，而今一个架条转身却成了一束花枝，架起了严冬与早春的彩虹桥，留下欣赏和艳羡的目光，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变成李花雨，净化人们的心灵！给人启迪，给人力量。人生不要气馁，不要失望，只要努力都会到达成功彼岸。母亲用严冬里带着手温的气息催生了一个早春，灿烂着我们的生活，芬芳着我们的心田。
望着熟睡中的母亲，月光照在花上，我走出门外，看星星月亮，满天的星光闪烁，天边挂着半弯月亮。美丽而祥和！耳边传来儿童互相追赶嘻闹的声音，不时有狗吠，还有调情的鸭鹅叫声，寂静的村庄重现生机，我仿佛又回到了儿童时代，母亲走路时快如风，白净而纯朴带着笑容的脸，月色能还回母亲年轻的容颜吗？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母亲的腰直了，白发变青丝！这是我心灵的祈祷！
《西南作家》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