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普罗米修斯:走向一种无用的文学 2024-08-05 19:44:56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代阅读卡夫卡?为什么要从中国与卡夫卡的关系中,去打开一个新的卡夫卡?一切难道不都是老生常谈?所有问题不都是已经咀嚼过了,不过是捡拾从桌子上被扫荡下来的残羹冷菜而已?卡夫卡的写作中还有什么余烬可以再次点燃?在2020年出版一本卡夫卡研究的中文专著,难道不就如同薄伽丘自我隔离几年写出的《十日谈》?尽管那是在事件之后,可怕的瘟疫几乎毁灭了西方一半人的人口,教会,国家,家庭,城邦,几乎都丧失了价值,一切的权力似乎都被废弃了,都变得无用了!在无用的意义上,也许,随后的几年,整个世界也要进入如此的无所为的无用状态?难道这也是要求我们,在新冠元年,在这个世界隔离的时代,也要再一次以无用为出发点?形成一种无用的文学?文学已经无用了,这几乎是一个事实,在一个网络自媒体的个体化写作时代,文学写作,文学批评,已经失去了自身存在的位置。网络大数据的时代之为新的全知全视,之为敞视监狱,而导致了秘密的丧失,个体破碎的日常写作也丧失了厚度,虚拟空间缩短了空间也消除了时间,如果有着新的写作,乃是重新经验生命的秘密,未知或者非知识,或者无用。无用,无知,无为,这是可以让文学回到自身的条件。有一种具有非知识的无用的文学吗?随着网络对于知识的公共获取,及时性瞬间获取,时空间隔的消失,文学,试图穿越虚拟空间,但又保持个体生物本能的写作艺术还可能吗?卡夫卡的写作,一直就处于一个这样虚构的笼子之中。生活在小城布拉格的犹太人,为何想象美国与城堡?那是把自己置于一个虚拟的笼子,而且还是金笼子,正是如此的笼子,虚拟的笼子,让卡夫卡成为我们这个数字复制时代的同时代人。卡夫卡有着穿越这个笼子的技艺吗?关在笼子里的饥饿艺术家其实可以走出来,他是自愿把自己关起来的,如同我们这个病毒传染导致的隔离时代,他有着缩骨功,走出笼子,笼子的间隙可以足够他走出来的。但是他没有,饥饿表演,这是一种无用的艺术。他所要做的是无用功,是把无用做成一种艺术,至高的艺术。无用需要一种功夫论,如同台湾艺术家在美国做的打卡一年计划,每一小时打卡一次,如此持续一年的活动,没有什么用处,但却必须坚持,必须认真做,必须痛苦地从疲惫中醒来。这几乎是这个世俗时代最后的无用式表演艺术家了。无用的文学,乃是一种非知识,一种不可解读的对于文学本身秘密的经验,无用的文学不同于日常写作与碎片化交流,他无所交流,但他又有着最为丰富的事件性,有着人类本身,文学本身的起源的权利。无用的文学已经是元文学,关于文学的文学,关于文学可能的文学,甚至,是面对了文学不可能性的文学。无用的文学,因此可以通过重写的方式来开始自己的非位置。无用的文学并没有自己的位置,把自己关起来的笼子其实只是一层死皮,而且无法脱去。关涉人类的起源,关涉文学的起源,有着如此沉重的事件性,却又是非知识的。无用的文学如何重写此开端?这就是卡夫卡对于普罗米修斯故事的改写。无用的文学开始于一系列的改写,对于塞壬的沉默式重写,对于巴别塔的重写——只是参照了中国万里长城罢了,甚至,在我们看来,可能卡夫卡的西方是基本故事的改写,都打上了其它的双重目光,既是他自己种族的犹太教神秘主义的,也是中国道家东方神秘主义的,这是三重的目光之叠加,这在邻村这篇短的不能再短的小小说中非常明显,尽管它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这个年轻人真的骑马抵达了邻村呢还是没有呢?那个回忆的老人就是这个年轻人?疑惑是那个要出关的中国智者老子?或者就是那个来救赎的弥赛亚本人?现在,我们仅仅讨论一个西方文化人性起源的神话普罗米修斯。没有普罗米修斯的盗火,人类就因为后知后觉者艾比米修斯的遗忘过失,导致了人类一无所有——人类那不就是无能?毫无用处?不就是无用吗?! 夏可君 关于普罗米修斯,有四种传说:根据第一种(说法),由于他为人类背叛了众神,因而被钉在高加索的一座悬崖上,众神派鹰啄食他一直在长的肝脏(Leber)。根据第二种(说法),面对啄食的鹰嘴,普罗米修斯日益深陷进岩石,直到与它融而为一。根据第三种(说法),几千年过去后,他的背叛行为已被忘却,诸神忘了,兀鹰忘了,他自己也忘了。根据第四种(说法),对这已是无根无由的事大家已经厌倦,神厌倦了,兀鹰厌倦了,那伤口也厌倦地合上了。依旧保留(/剩下)的是那无法解释(unerklärliche)的石山。——传说总试图去解释(erkläeren)这不可解释(Unerklärlich)的事情。就因为传说是出自一种探究真理根据的动机,所以到头来它必然以解释不清(Unerklärlich)而终结。但在卡夫卡的改写中,普罗米修斯的基本原型经过了四次改写或者重写。这个关于普罗米修斯神话的寓言,在卡夫卡的改写中,不仅仅转化了故事,而且具有“解神话”的解构普遍性,它也是关于生命(Leben),关于历史和艺术等等的寓言!这四种传说,其实也是生命解释学的一般法则(如果生命有法则的话!):一般的解释总是从传统的解释开始,从传统的历史解释系列开始,我们就说这是一个关于背叛与惩罚,惩罚的刑法失效以及生命之坚强的神话或寓言!我们这里无意于讨论传统浩如烟海的解释,卡夫卡也无意如此!卡夫卡只是从这个事件——形象事件——生命事件来扩展解释,回到了这个经典的故事原初发生的事件之中,就是那个生命的一体化——鹰的吃、普罗米修斯这个身体和他背后的岩石——就是凝视这个受难的生命形象本身,就是在这个表面的事件上复写!反复书写,一次次涂抹!这里,已经抹去了这个经典故事的意义。第一次几乎是重复,几乎没有说出什么,尽管在看似无用的重复中,强调了肝脏的生长性及其被鹰每一天啄食的事件。但也并没有强调普罗米修斯的痛苦状,就是一次冰冷的重复,如同在Google上查找到相关信息。第二次重复呢?就有些特别了,普罗米修斯的躯体深深陷进到了背后的岩石中,而且与之融为一体了。是否普罗米修斯在躲避鹰的啄食?而在不断后退,最后陷进了背后的岩石。如此一来,英雄似乎成为了无知无感的石头,成为了一个雕塑?成为了一个不可被摧毁的英雄形象?他还痛苦吗?伤口还在吗?成为了刻痕?不可抹去的痕迹?第三次重复,就更为匪夷所思了,重复了一个词,遗忘,重复了四次,即,这个故事的四个角色,大众所知的普罗米修斯背叛行为,诸神的惩罚,鹰的啄食工作,还有英雄自己,都忘却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如此可怕的背叛事件。不再有事件,不再有历史的回忆,不再有文学的虚构,似乎整个世界都成为了岩石,这是因为无人去书写?岩石上并没有烙印相关的文字?普罗米修斯的生命形象呢?似乎也不可见了?那疼痛呢?疼痛也被遗忘了?不再有疼痛了?这进一步的改写就是动物-人体-石头的合一,就消解了那个惩罚的原发事件本身了!这一步的涂抹更加彻底,只剩下遗忘!这里,涂抹的是事件本身!因而,遗忘打开了重新开始的可能性。最后呢?则是涂抹这个传说本身!伤口呈现出来!事件标记为一道伤口!伤口在传统的解释中从来没有成为问题,从来都不重要,传统的解释从来没有看到这个合上了的伤口——这是不可见不可读的伤口,但正是这个伤口带来了新的事件!尤其是个体生命的事件。但是,最后,连伤口也合上了!这第四次的重复,就更为奇特了,既然世界都遗忘了,到底有无这个神奇的历史开端事件,就只有一种多余的情调,这就是厌倦,不再是遗忘,而是厌倦,其实这个词应该翻译为疲惫,或者疲倦也许更为准确吧!也是重复了四次,我们这些大众,惩罚的诸神,劳作的老鹰,还有,普罗米修斯本人,当然已经没有了他本人,而只有伤口,但现在,伤口,不仅仅是英雄被啄食的肝脏的部位,还有依靠创伤记忆而活着的文学历史,还有重写这个故事的冲动,现在,都疲倦活着厌倦地合上了。从最初的深陷进入岩石,到最后伤口厌倦地合上,不再有故事了,不再有讲述的可能性,文学本身变得无用了。那还剩下的还有什么,只有石头!沉默的石头呈现为中性的状态,打开了重新解释的所有其余的(/不)可能性。卡夫卡的这个寓言,为我们描述了理解的转换方式,即从可读到不可读,从可解释到不可解释的转换!这个寓言也告诉了我们阅读的法则:生命变异的解构式书写。但一切都无用,也是四重的无用:其一,这是无法解释的那奇怪的沉默的石头,好像有着某种划痕的石头,好像有某种神秘的历史密码。其二,这是试图去解释,这个试图解释的欲望才是无用的消耗。其三,试图去解释不可解释的事情,其实也解释不清,这也是无用的,但似乎进入了某种秘密,重写的过程似乎增加了原先故事绝对不可能有的其它神秘意义。其四,但因为有着探索真理的动机,反而解释不清,因为探索者既没有认识到真理的无用,也没有认识到对于一个事件的正确与错误的解释并不冲突。无用的文学,面对的是文学自身的不可能性。写作的不可能性,这才是卡夫卡对于当代的价值。卡夫卡将普罗米修斯的伤口与石头关联,似乎把人性向着自然性还原,而陷进石头,成为石像,乃是为了抹去命运?才可能获得解放与解救?而解救的条件不是等待新的救世主或者宙斯统治者的敌人,而是忘却,遗忘才是生命存活的条件,遗忘才可能快乐?遗忘才是无用文学的真正智慧?但遗忘不会导致一切的无聊,导致厌倦?现代性的大疲惫难道不是现代人虚无主义的症候?没有意义的虚无感,却又面对真理解释的压力,直到,成为中性的无生命之物,仅仅剩下故事本身如何继续延续的秘密。这个故事,又与我们中国有什么关系呢?卡夫卡如此认认真真反复改写一个老旧的故事,又有什么价值呢?不可解释的依然保持为不可解释的,但在这看似无用的游戏中,我们就进入了文学自身的秘密之中。卡夫卡的写作,反而为我们揭示了一个中国智慧的可直观性:认认真真做某事,又空无所成!这就是卡夫卡在写作进入成熟阶段,因为发现了中国文化的这个智慧:认认真真做某事又空无所成,而开始了自己最为具有哲学意味的文学写作!当然,要理解这个智慧的复杂性与当代性,我们得进入《无用的文学——卡夫卡与中国》的阅读中。本文摘选自👇 赞 (0) 相关推荐 外星人:“火种!” ~ 我亲手种下的那些树木已经长大 那些别人种下的也已经长大 有的已经折断 其中大部分已经折断,或粉身碎骨 剩下的 都已长大 No.2674 2017年7月13日~14 ~ 当时人类没有火,只能吃 ... 卡夫卡与《饥饿艺术家》 卡夫卡与《饥饿艺术家》 卡夫卡:《普罗米修斯》 卡夫卡:<普罗米修斯> 关于普罗米修斯有四种传说. 根据第一种传说的说法,由于他将神出卖给人,因而被锁在高加索山上,神还派出兀 鹰,啄食他那时刻在长的肝脏. 根据第二种传 ... 【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流星雨44 文/吕施张 第四十四章 流星雨 周五晚上八点过十五分了,普思利最大的那间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偌大的会议桌上被笔记本电脑和凌乱的资料占了大半,就手的间隙处放着各式提神醒脑的饮品,红牛.咖啡.浓茶--中 ... 【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心潮汹涌43 文/吕施张 第四十三章 心潮汹涌 "难道你不好奇吗?" 方挚仁用湿纸巾擦净手上透明状的膏体,然后回转身看向发问的人.十分钟前,方挚仁刚将膏体细致地涂抹在那人的额头处:此刻,那人仰 ... 【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鱼来了42 文/吕施张 第四十二章 鱼来了 简钰习惯敞亮,办公室门甚少关上:一旦关上,那便说明她有重要事情要处理,非紧急事项谢绝打扰,这个信号,办公室里的人都懂.但外面的人不一定懂,尤其一个大群体内,素质良莠 ... 【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惊雷41 第四十一章 惊雷 轰隆~~ 晴好闷热的午后,忽然凭空一声惊雷,将坐在窗边的杜德生吓得心头猛然一跳:继而手中的茶盏拿不住,哐当一下掉在了茶案上,温热的茶汤狼狈地流淌着.然而他并没有理会,反而一下子瘫软 ... 【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暗流40 文/吕施张 第四十章 暗流 "四哥,想什么呢?问你话也没反应?"在酒店内上行的观光电梯中,毛置行杵了一下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的庄则晔. 庄则晔收回了被邻座下行的观光梯牵引的视线,将 ... 【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白手套39 第三十九章 白手套 也知道睡了多久,待简钰醒来摘下眼罩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了.遮光板打开了,小桌板也打开了,放了水和食物. 这是周五飞BJ最晚的一架航班:她趁着伸懒腰的空档,略一环顾,发现整个商务舱 ... 【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诛心38 文/吕施张 第三十八章 诛心 约人谈事情,最惯常方便的选择是咖啡厅.如果遇上要谈的事情极其私密或者有必要彰显身份,那么私人会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须臾阁是本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之一.商业圈一直流传这样 ... 【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托付37 文/吕施张 第三十七章 托付 方挚仁推开办公室的门,意外地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庄则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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