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张掖，五胡十六国乱世中的桃源
丝绸之路茶马古道栗特人。
行色匆匆间到了张掖，再行色匆匆去荒漠的野外，寻觅先人的遗迹。一时之间，感觉犹如进了大观园。
走马观花时，我想起了我那山西祁县著名的老乡王维，曾经在路过凉州时，有《使至塞上》，传世佳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首诗的场景应该就在武威和张掖一带。所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其实与风景、浪漫无关。
更像是王维亲临其境，对狼烟冲天，血染疆场的杀伐征战的白描。
公元前121年，汉武帝与匈奴进行战争，开辟了黄河以西的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
其中张掖便以张国臂掖，以通西域而得名。自公元前106年汉帝国以"十三部刺史"划分天下，河西郡县包括张掖，就此称为凉州。
凉州北控漠北、阴山，南衔由祁连、青海，又有河西走廊接关中，通西州，实为古代中原西陲最为重要的军事、经济、商贸地区。
凉州盛产战马，又位于西域文明、北方游牧文化和中原文明的交汇处。
自战国秦帝国以降，直到隋唐，各种文明一旦扩张，发生激烈冲撞，凉州便是主要战场。
橡树视角下的凉州风貌。
频繁的战争、杀伐间，凉州地方部队也被锤炼成中国古代重要武装力量。
冷兵器战争时期，不仅凉州铁骑天下闻名，汉晋时期在凉州成名的马援以下，张奂、马隆等人，都是非常厉害的名将。
当然，我们这一代朋友，因为自幼熟读了四十八本一套的《三国演义》连环画，最熟悉的自然还是董卓、马超、姜维等人。
不过，历史上的凉州并不仅是盛产精兵良将。
在五胡十六国及南北朝战乱期间，凉州以保护着华夏文明的火种，孕育着中国历史上最后的军事贵族，最终再造中国的往事，可惜现在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无论电视剧把汉武帝描叙得多么伟大，事实上，汉武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最终为中原帝国埋伏了最大的隐患。
当然，很多记载里面，还是横店影视剧载歌载舞讴歌的汉武帝驱逐匈奴，赢得大汉盛世的故事，最是深入人心。
橡树视角下的凉州风貌。
最是回肠荡气的网络流传，莫过于汉武帝驱逐匈奴，匈奴溃败西窜，继而挤压、灭亡罗马帝国，改写了欧洲的历史。
如果，有人再附带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传奇，人们更是血脉偾张。
可惜，事实如此冷漠。
西晋末期，刘曜，石勒率匈奴各部起兵，破洛阳，逐晋室，由永嘉南渡揭开了五胡十六国和南北朝乱世。
刘曜，刘渊之子是西汉时期匈奴冒顿单于后裔。
汉高祖刘邦以公主和亲，并与冒顿单于约为兄弟，此后，冒顿单于嫡派的子孙都以刘姓相传。
历史上，正是刘渊、刘曜带领匈奴入侵中原之后，其他匈奴别部鲜卑、乌桓、高句丽、丁零、羯、卢水且渠、羌、氐、巴等各部相继起事，开始逐鹿中原。
五胡十六国，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血腥和恐怖的黑暗时期。
在这个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的时期，没有南渡而留在北方的汉人，只能在杀戮、虐待和压迫中，为“乞活”而苟活。
当然，课本非常冷静地告诉我们，这是孕育后世华夏文明的民族大融合时期。
不过，当时的北中国战乱，杀伐空前惨烈时，长江以北不仅是汉人，其他的部族同样也是相互血腥兼并、仇杀。
在举目中原，沉沦腥膻的时期，张掖高台骆驼城且渠蒙逊率且渠部曲铁骑数千起兵，他们以张掖为基地，开始与强大的鲜卑、氐人及其他部族混战。
最终，且渠部曲以张掖骆驼城为都，建立北凉国。
橡树视角下的凉州风貌。
张掖且人，由追随东汉帝国窦融、马援等名将戍边起，便是汉帝国一支职业化雇佣军。
且人既为汉帝国戍边、征战，更在数百年间为华夏文明教化、感染。
所以，北凉国建国以后既奉刘宋为正朔，奖励农耕，通商西域之外，更是建立书院，四面招延、抢救华夏学究大儒和典籍。
橡树视角下的凉州风貌。
当时，如阚驷逊、张湛、所敞、阴兴、宋钦、赵柔、程骏、程弘等学者、大儒都得以在凉州治学，施政，北凉国便得以完整以汉制治国。
战乱之中的长江以北，举目望去无非断壁残垣，千里旷荒。
唯有凉州，书院有朗朗读书声，牧场有高亢的牧歌，农田千里之外号称塞外江南之外，凉州集市更是熙熙攘攘。
华夏文明在凉州一脉，在长江以北唯一一片净土，得以幸存并薪火相传。
——后来，随隋唐崛起，凉州的华夏文明星火也得以东出，重燃中原。
华夏文明能够在仅四郡之地，地处西陲的凉州幸存，很大程度得遇北凉国经济繁华和凉军铁骑对鲜卑、柔然的有效抵抗。
相比柔然、鲜卑北魏，凉州兵少将寡。
为抵御外敌，北凉王室子弟、亲属几乎都活跃在北凉抵御柔然、鲜卑北魏的侵扰和兼并战争中。
其中，北凉国两位太子和多位王子，便在抵御外侵作战中先后身亡。
北凉以王室子弟各部采用南朝府兵兵制，出将入相间，有军功而不专权。他们以保卫国家文化、民众而牺牲为荣耀。
继中国历史上春秋战国世俗贵族灭绝之后，盛于隋唐的中国西部军事贵族，正是在北凉国立国以后，在张掖开始萌芽。
由此，他们得到凉州军民信任——北凉灭亡时，北凉各部军民自发随北凉王子西渡流沙避乱。
后来，这些西渡流沙的凉州军民或者被杀，或者融入新疆。此外，北凉国且渠王室幸存者被迁徙到山西平城。
几经杀戮和岁月沧桑，且渠部曲融入了汉族，改汉姓为渠、左、佑、姚、曲、西、相、唐、李、金、安等姓氏。当然这是后话。
在十六国兼并混战的最后，弱小的北凉被强大的鲜卑北魏兼并。
吞并了北凉国，北魏也就完成了中国北方的统一。
橡树视角下的凉州风貌
北凉国虽然灭亡，幸免于南北朝战火的凉州之富庶，与当时北魏最繁华的邺城并驾齐驱。
凉州的繁华以张掖、武威为核心，直到唐帝国开元盛世，凉州富庶、繁华依然与洛阳、扬州并立，是唐帝国三大经济中心之一。
橡树视角下的凉州风貌。
他们叱咤风云书写了隋唐崛起的神话——这个神话之后，古中国华夏文明也就在三国、南北朝漫长的战乱之后，重新得以涅槃。
在北凉和北魏长期的伐交、战争中，滥觞张掖的军事贵族，对北魏鲜卑人等游牧民族的部曲武装影响至深。
由此，南北朝时期往后北魏、北齐、北周，再到隋唐，中国西部的军事贵族终于逐步壮大、成熟。
关陇军事贵族集团便是中国西部最后的军事贵族的标本。
南北朝末期，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叱咤风云，书写了隋唐时代帝国崛起的神话。
就此，在经历三国、南北朝漫长的战乱之后，古代中国华夏文明于奄奄一息之中，因为这个神话，得以涅槃重生。
写到这时，早已人静。
张掖五行塔——橡树视角下的凉州风貌。
推窗望去，想想古凉州，再眺望张掖寂寥而安详的夜，唏嘘间想起明天还要赶路，于是，只得就此搁笔。
这次大西北采风之旅，尤其敬畏西北厚重，博大。风尘仆仆之余相邀友人一路同行拍摄、弹琴、访谈，收获颇丰，发了一笔风情、人文和景观的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