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欣赏】沙克:水土火捏合成象征的内空间——析读凌晓晨的诗文本和诗观点

魏锋专访(微风读书会ID:weifeng279965337)

水土火捏合成象征的内空间

——析读凌晓晨的诗文本和诗观点

文  |沙克

生活在黄土高原渭水岸畔的人,对于土质的感受是抵实的,对于水源的珍视是刻骨的,对于火的信仰是恒定的,他们居土思根,饮水思源,引火思生,成为西北区域的一种根深蒂固的生活理念,凝为区域文化中具有沧桑感、道德观和价值性的水土火意象与活命象征。

在西北咸阳出生、居住半个世纪有余的诗人凌晓晨,沉浸于诗意水土三十年,对于诗歌圈曾经离而又复归,对于火一样的诗性精神则坚定守持,这使得他聚土成丘、积水成潭、集火成势,近些年先后出版了《黄土色泽》《水荒》两部诗集,将要出版诗集《火眼睛》。他在三本诗集中把水土火的理念外化内凝,把农业文明的基本意念渗透进细微的水土火分子,修为繁复的现代诗形式重置于词语关系之中,捏合塑形成生和思的内空间,升华为形而上的意象叙述和象征抒情。

2011年出版以黄土高原的生活体验为背景的诗集《黄土色泽》,出版发行后,获得众多好评,2012年获得陕西省水利厅优秀奖,2016年再版。

此部诗集是作者几十年生活与情感的积淀,诗人把对宇宙、对人生、对社会以及人情世相的思考与经验纳入诗里,把对于现实的、历史的、生命本体奧秘的洞察与深思贯注诗里,把睿智、情趣、耐人寻味与深省的哲理融进诗里,凝结成一种强大的力量,于无形中给读者心灵以净化,启迪,鼓舞。

内观诗集《黄土色泽》的抒情素材,是形而下的具体物“黄土地、丘陵地带、沟壑、窑洞、破屋、河流、树木、庄稼”,这些引号中的纷繁事物是诗集中的种种诗题。给我的感观是,形而下的抒情起于生存经验,止于想象空间的美善意境。例如《沟壑》《荒草地》两首诗,前者“一高一低的阶地,你涌上来/就到无垠的地面上躺下/成为切近手掌的纹理/顺脊梁上的汗水而下,你的深度/让人难以置信”,地理形势的沟壑是形而下的艰难处境,“成为切近手掌的纹理”是近距离的抒情链接,“你的深度/让人难以置信”则切入形而中的沟壑内瓤;后者“根在那里纠结,不死的手指/面对绝对的边界呼唤/真理无边无缘,膨胀如同宇宙/光速是一种假想的角度”,荒草的求生状态就是“不死的手指”,类似于人的形而下的尴尬生存,不得不根植于形而中的有边界的土壤,却又假想着光速的角度和蔓生向宇宙的真理抒情。

这部诗集的文本对于意象结构的塑形技艺,多有形而中的具体物和意念物的虚实互生,是对抒情素材的逐步提炼净化,譬如以“灰烬、激流、鹰、景色、一杯水的容积、寻找梦境”等等为题的诗作大体如此。我的感观是,形而中的塑形技艺其于文化经验,止于信仰空间的普遍象征。《灰烬》里呈现着“瓦罐在边缘地带打碎,猎尽鸟类/煮沸的水声,随河水而逝/……/残存的灰烬,冉冉不息/……/缓缓热流,气贯冲天/遥对恒星的位置”,具体物的瓦罐、鸟类、河水,与意念物的灰烬、水声、热流交互感应,遥对虚实皆可的高远处的恒星——存在感、存在观、存在价值的召唤。

《黄土色泽》的主体语言,呈显为写诗的工具状态,为表情达意的诗人所灵巧使用。这里的一些语言处于被遴选、裁弄的流程中,似乎还未到达精确的进行时,例如《荒草地》里的三个相对独立的短句“不死的手指/面对绝对的边界呼唤/真理无边无缘……”,其间的意象转换过于生硬,对于抒情的气韵节奏造成阻隔,如果在“真理”前加个转折词“然而”或者是代词“那”,语意就贯通了,意象就连生了。再如《灰烬》里的“气贯冲天”把“贯”和“冲”两个动词对拼,撞击了原有的语意;对照原诗开头的“瓦罐在边缘地带打碎,猎尽鸟类”,有些逻辑反转、意识受阻的意味,如果采用“猎尽鸟类,瓦罐在边缘地带打碎”,是不是更为符合特定情境下的语势运展。

诗的解析常有两个途径,一是指向诗文本,二是进入诗人的内生空间。凌晓晨诗集《黄土色泽》的诗文本如前所述,它的形而下的抒情起于生存经验,止于想象空间的美善意境,形而中的塑形其于文化经验,止于信仰空间的普遍象征。凌晓晨技巧地使用了语言工具,实现了抒情表意的效果。下面来阅读《黄土色泽》的自序,凌晓晨开启了内心的柴扉,“黄土地深厚而宽广,沟壑纵横,千姿百态,水珍贵而稀少,穿越在沟底的河流仿佛生命的灵魂一样,吸引着我无数次奔向她。”这是他对生存处境的感性聚积,成为他写诗的机缘与外因。“有那么一天,我躺在晾晒的麦子旁边,看到阳光直射下来,仿佛颗颗麦粒,落在我身上,落在我的周围,堆起来形成物质,融入我的身体,构成我的生命,构成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这是他对生活状态的质感自悟,成为他写诗的酝酿过程。“在我的精神上,我觉得黄土高原是一片海洋,我把生活作为戏剧,但实际上生活就是信仰,就是自信的欢乐,也是失落的哀伤。我的心中就是这黄土风,一直在吹。”这是他的理性辨析,成为他的写诗实践与认知。“我为自然景象创造的奇迹而感到荣幸,为追求完美的语言,忘记了自我的扭曲或者缩减的情感……”这是他的精神状态,对视觉形式和语言形式的着意探求。

哥本哈根学派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叶尔姆斯列夫认为,语言的内在结构是一个由各级要素共同构成的关系网络,"形式"是结构关系,"实质"是体现形式的语言外的实体。任何诗人包括凌晓晨都脱不了语言、结构(解构)、要素关系、实质实体,那么在诗歌写作过程中久久追索现代性的凌晓晨处于什么状况,我以为,机缘与外因,酝酿过程,实践与认知,自觉与追索,发韧成了凌晓晨不断垒砌的诗意空间和值域坐标,产生了凌晓晨的诗文本和诗心内,逐渐发育扩增其诗学的关联性空间。

凌晓晨诗集《水荒》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

诗集《水荒》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这是诗人凌晓晨呈现给诗坛的又一部力作。全书分为“流淌的梦醒来”“水荒”“心灵的水面”“水的美丽在生长”“安澜曲”等五辑,《星星》诗刊副主编李自国作序。作者以一颗纯粹而敏感的诗心,书写出水与自然、人生、历史、现实等的碰撞与交融,想象力丰富,感悟独特而深刻,《水荒》较高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值得一读。

第二本诗集《水荒》是另一种抒情和叙述,起于语言,止于方式。在诗题为“一滴露珠的原因、秦朝瓦当、最深的井、水域、水声、秋天的课程”等等诗作中,诗人以内视角的敏感直觉从不同的物性存在中提取意象语言,水到渠成,赋形为诗,赋性为流淌漫溢的象征体,其中尤以《一滴露珠的原因》《最深的井》《秋天的课程》为佳。那些脱离物形的诗性存在,具有诗人赋予的“自身构造”,类似诗题为“水的存在、一滴水内的时间、水自然、水域、水系之外”等等诗作,让生存经验与想象能力腾跃起来,交融为水土的造化行势,升起了文化经验与普遍象征并且互为骨血,这里的语言不仅是诗的工具也是诗的性质。

相反,假如有好的构思或一念之想基于文化经验,却没能把生存经验盘活,倒在诗学经验的山坡中,那首诗的写作会成为缺憾,《喜马拉雅》便是如此,垒砌着“民族的根基、统领世界的格局、直立思维的雄伟、成熟的韵律、印度洋和太平洋汹涌着、女神、超越攀登”的现成感念,拘泥于俗见的外形气色、外联势力,缺少与之并存共患的水源自觉,缺少喜马拉雅本身的细腻深沉的水源神气。

凌晓晨在诗集《水荒》的后记中开启了内心的多向门窗。

“汉语的每个字都是具有神性的,最初他们都是通神的符号。……赋予诗体的是语言,而诗却是在语言之外能够感觉的东西,所以语言的张力和伸展,以及叙述和分行,都在显示这种语言之外的精神、意志和灵感的来源。”这是对语言的一份觉悟,虽然没有否定语言的工具性,已经把汉语言当作神性的存在。

“诗的抒情根植于想象,诗歌的经验是感觉自身的陌生,忘我而为他,以及对原始经验的阐释,一种诗化生活的追求,一种想象世界中……对美好形式的热血赞颂。”到了此时,凌晓晨体认到了基于生存经验和文化经验的写作经验,用想象来陌生化自我的存在感,必然也会陌生化他人的存在感,试想独立出自身的文本风格。

“思维仿佛雷雨中的闪电,灵魂游走在雨滴击打的水面上,这种感觉时常让我的行动无法落脚,我的诗神在哪儿?”这是从形象中抽像出本质的思考。“长期以来与水结下不解之缘。……水所包含的意义,以及日常生活的点滴,都是水的意象,造就了我目前如何写作的模样。”这是运用水文化经验写作的阶段性小结。

沈从文在《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中说过,“我学会用小小脑子去思索一切,全亏是水。我对于宇宙认识得深一点,也亏得水。我所写的故事……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故事中我所最满意的文章,常以船上水上作为背景。我故事中人物的性格,全为我在水边船上所见到的人物性格。……我文字中的一点忧郁气氛,便因为被过去十五年前南方的阴雨天气影响而来。”孙从文在《自传》中进一步诠释他与水的命脉关系,“我的情感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学会思索,认识美,理解人生,水对于我有极大关系。”沈从文在湘西之行的船舱里写信给张兆和赞美故乡的河,“教给我思索人生,教给我体验人生,教给我智慧同品德,不是某一个人,却实实在在是这一条河。”

凌晓晨水土乡情的体悟,或许受到过沈从文观点的暗暗濡染。水土生命、水土文化、水土思想、水土美学,写作成凌晓晨的水土诗文本。

细读凌晓晨的水土诗文本,使我想到几十年来非常普遍的秉持农业文明精神的诗歌写作,他们和它们未必只是存在写作技巧的过度经验化倾向,可能还存在价值观的偏颇和诗学观的淡漠。仅是从写作最基础的语法修辞技巧来讲,增加语法的灵活性十分重要,判断句用得巧是隐喻,用得拙是常识,祈使句、疑问句容易产生穿透力和震警力。修辞的个性更是重要,状语、定语和定语从句是成诗过程中最富变化效果的,让思考立于排他性之上,产生客观逻辑与自我逻辑的叙述交叉,产生其妙的语言关系效应和结构的唯一性,这些需要无休止的语言训练,需要天性的自我发掘与造化。那许多特定文化现实下的顺时而逆规的浪漫抒情,特别需要把控抒情的诗性、真性、方式与深度,诗性是诗的人性本质,真性是生命学,方式是诗学,深度是哲学。我的这些读诗心得及写诗小感,未必适用别人,作为与别人或与凌晓晨的一点交流。

凌晓晨诗集《火眼睛》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

《火眼睛》是凌晓晨呈现给诗坛的第三本诗集,也是他主题性诗歌创作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力作。作者以诗性的灵魂点燃内心的火焰,由内向外照耀生活的细节,承载着熔化世事万物的穿透力。该书写出火与人的精神状态、火与自然、火与历史和现实的存在经验,想象力丰富,有颇高的思想性和艺术性。

在《黄土色泽》《水荒》两部诗集的基础上,凌晓晨即将出版最新的诗集《火眼睛》。诗人叶延滨为之作序,凌晓晨写了一篇对诗歌认知和诗歌写作的观点文章《关于边界和底线》代为后记,将对于自我经验的解释转变为对诗意和诗学的阐释。诗集《火眼睛》从外在扫视其结构感比较强,有着内在关联的层次性和系统意识,“生火、火力、火势、淬火、火光及火引”,六辑构造层层递进,尽显诗人多维度的预设空间。与外观的结构感、系统意识对照,诗集内的组成篇什是怎样的,《火炬》《本身:断面》《镜面》《火语》《梵高之眼》《一片葱地》《祈福自我》等等单个文本,比较切合诗集预设的初衷。

我明显地觉得,《火眼睛》与前两部诗集《黄土色泽》《水荒》相比,多了形而下、形而中的生活化题材和内容,纯粹的想象力似乎不占优势,本质的象征性趋弱,而是以具体的生存经验为源,以具体的现实思考作势,以对人生现场的淬炼作能,程序化地产生文本。也许,这部诗集是一架脚踏实地的实用桥梁,为诗人未来的转身与行动作外在过渡。然而,诗集《火眼睛》里的那首纪年式的组诗《沉默切割的碎块》,确是生存经验的升华本,其中包含文化经验的胚胎,写作经验的火引。

凌晓晨用戴望舒式的诗学随想《关于边界和底线》叙述观点:“诗人应该是视通万里,思接千古的人。”从诗人素质而论,等于说诗人的精神无边界。接着他从诗的文体特征而论,“诗的边界是明显的,是不以物性的表达为基础,而是以想象、意象、象征为边界的 。”究其论理内质,关键所在是,“诗的底线就是诗人意识的生活经验,他对过去的经验、现在的经验、未来的经验的一种诗化表达。”这里说的是,诗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以现实土壤为起点、以精神升腾为终极。

凌晓晨,男,1963年8月出生,陕西永寿人,现供职于咸阳市水利系统某事业单位。1984年开始业余创作,至今在国内各种报刊发表诗作480余首,其中《日出》获得诗歌报首届爱情诗大赛二等奖,《寄语袁隆平》获第二届“中国精神科学精神”全国大赛一等奖,获2017陕西诗歌年度诗人奖,获中国新归来诗人联盟优秀诗人奖。出版诗集《黄土色泽》《水荒》《火眼睛》。《黄土色泽》获咸阳市首届文学奖。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水文化专家,陕西省抗震专家,陕西省文化传播协会研究员,《星星》诗刊理事,西京学院客座教授,咸阳市职工作协副主席,咸阳九叶枫诗社社长。高级工程师。

身为一个有着四十年写诗过程、三十年编辑和诗评经历的个中之人,我对诗文本看得最重,对诗理论则另眼相看,因为理论有它学理性、系统性、规律性的专业要求,即使理论说得再好,诗未必写得好,即使理论说得好诗也写得好,两者未必对应一致而相得益彰,放在一起有时反而是相克相耗。

再强调一次,诗人必须精细地修辞炼句,此为入门原则,也是最高尺度。凌晓晨努力在理性、知性、抒情性之间交互把持,放在纸上的众多诗文本,优处自优,熠熠闪光;而在细微的修辞炼句的功夫上时有怠意,稍稍流于粗疏。比如诗集《火眼睛》的开首诗《潮流》,有“淋滤春夏秋冬和季节变幻”,动宾组合看似无碍,实似有恙;“春夏秋冬”的词组含有了季节转换,作为并列宾语的“和季节变幻”,不如作为春夏秋冬所修饰“的季节变幻”更为连贯切意。细一步挑剔,承接“春夏秋冬”,何须用“季节的变幻”,直接用“变幻”更为简练。我认为这句诗可以写成“淋滤着春夏秋冬的变幻”,加个“着”,语感顺畅些,语义利落些。

诗是语言艺术的浓缩铀。韩东说“诗到语言为止”是基于语言哲学的日常表达层面的抽象界定,我说“语言到诗为止”是基于诗学经验的语言本质层面的具体践行。所有没有语言自觉,仅仅口头上说诗是语言花蕊而只把语言当成工具,泛滥地表情达意、感物抒怀的人,所有不透视语言本质敬畏语言神秘能量的人,实质上全都写不了诗,全都写不好诗,除了写出某种狭窄的格式化的东西以外,写不出诗的复杂、矛盾、内蕴、神秘,写不出诗的尖端、深厚的体量和体质,所有这样的人即使一辈子在“做诗”,几乎都在不知不觉中沦为各种实用性的工具诗人。

观察当下的诗歌环境,各种诗评诗论呈虚假重重的八卦语境,缺少真知灼见,难见深切批评,遍是疏离文本、违背真实、泛泛而谈、拔高主题思想作人情性表扬,或者是遍引西典、摆弄术语、故弄玄虚、离题万里不知所云何物,这两种趋象,已然成为诗歌生态的毒渊。出于形而下的人情用心和为己使用目的,太多的所谓诗评诗论趋利逐势,理不公行不端,把未入门槛的诗习作捧煞为优秀杰出,对“与己无关”的优秀杰出的诗文本却置若罔闻,造成庸劣者自以为是,优良者久被冷落,混乱了当代诗歌的价值评判系统。诗歌写作是关涉自身生命系统和客观环境系统的真功夫,是个体小世界内时空与外部大世界的无缝对接,也是自我修炼的慢功夫、细功夫、软功夫。我从凌晓晨的诗文本和他的诗观点中,体察到了他的积淀之现实,思考之朴实,笔意之虚实,表现为对既定生存方式的适应、平衡,对陈旧观念的怀疑、对峙,以及用新生经验和文化信仰来与之抵抗的态度。

通过对凌晓晨三本诗集《黄土色泽》《水荒》《火眼睛》的阅读,我得出一份总体的读后感,他是一位深植于现实主义而又意欲超现实的浪漫抒情诗人,他的诗文本是抒情素材、意象结构、塑形技艺合成的象征体。他处于形而下的具体空间,起于生存经验,从文化经验中磨练形而中的塑形技艺,拔向美善意境和信仰空间。

凌晓晨既认为诗的语言文字是“通神的符号”,便在诗观点中表达了对守旧、僵化写作的反对立场,就像诗人们反对不把诗当成语言的花蕊一样。可是,反对归反对,倒底自觉不自觉,做到做不到做得怎么样又是别样的情况。诗歌评论或者诗歌批评,就是要批陋评优,研究呈示诗文本的精致的内外空间包括其间的些许疏漏。在浩繁的当代诗文本中,词句老化、表意陈旧、结构松散,主题先行、抱死农业主义价值、道德教化、分行思想文章,意象转换脱节、焦点未明、象征混杂等等,是普遍存在的触目即是的大问题,本应该引起整个诗坛系统的极度注意和警醒。写诗既久的凌晓晨,应该也察觉到了当下诗歌写作的种种弊病。如果假以时日细磨精练,提纯语言,着力聚焦,趋入本质;如果淡化旧式道德、实用道德和一己道德,强化诗学的大道大德;如果宁为精思考,不作泛抒情,宁为真个性,不作零抒情;如果在写诗经验上保持与自身和外界的陌生化立场,那么我肯定地期待着,凌晓晨将会在万众诗人中拔尖而出,形成自我风格的“通神的符号”。

深植于现实主义而又意欲超现实的浪漫抒情诗人,比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现实主义诗人更适合当代中国的土壤生态,作为前者的凌晓晨,未必因诗而成仙,势必为诗而成就。凌晓晨把生存、劳动,写诗、遐想,把水土火捏合成生命象征,塑形成生活方式的内空间,不停地回归诗性与真性,逐层地跃动、飞驰生命,呈现一颗美善的灵魂存在,已经让所谓的物质贵族和精神贫者艳羡不已,令各种各样的人间神仙嫉羡不已。

(2018年4月下旬于南京外秦淮河畔)

沙克,当代著名诗人,一级作家,文艺评论家。60后。生于皖南,现居江苏。上世纪八十年代参与中国现代主义诗潮,主编民刊《火帆》诗刊。资深媒体人,文学编辑者。《中国新归来诗人》主编,《汉诗界》执行主编。曾赴亚非欧美澳多国采风考察及参加文化交流活动。高校兼职教授,北京大学访问学者。沙克,当代著名诗人,一级作家,文艺评论家。60后。生于皖南,现居江苏。上世纪八十年代参与中国现代主义诗潮,主编民刊《火帆》诗刊。资深媒体人,文学编辑者。《中国新归来诗人》主编,《汉诗界》执行主编。曾赴亚非欧美澳多国采风考察及参加文化交流活动。高校兼职教授,北京大学访问学者。著有诗集《有样东西飞得最高》《单个的水》《忆博斯普鲁斯海峡》,散文集《美得像假的一样》《我的事》,小说集《金子》和文艺评论集《心脏结构与文学艺术》等十余种。早年获《诗歌报》《中国作家》《文艺报》等全国性报刊作品奖、吴承恩文艺奖,近年获紫金山文学奖、“最受读者喜爱的十大诗人”、杨万里诗歌奖、冰心散文奖等奖项。

微风轩书香    魏锋专访《图书馆报》访谈专栏刊发

来源:2017年9月1日《图书馆报》

有学者说过:“诗是中国文化最具有心灵价值的创造。”诚然,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任何文学作品的创作都不是远离生活,而是回归生活。

从1984年起,凌晓晨利用业余时间开始了不间断的诗歌创作。执著40多年,其在诗歌精神上己达到相当的高度。日前,由中国文联出版社与《星星》诗刊联合推出的他的第二部诗集《水荒》就是最好的印证。

诗集《水荒》想象力丰富,感悟独特而深刻,其饱满又丰盈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使凌晓晨的诗歌获得了鲜活的生命力。作品出版前后,受到著名作家贾平凹、叶延滨、李自国、阎安、王海等著名作家的联袂推荐。本期专访栏目有幸邀请到知名诗人,陕西作家凌晓晨老师,让我们一起走进他的诗歌世界,聊聊他与诗歌的那些事儿,感受来自诗歌的无限魅力。

诗歌预示着人类灵魂的富足

——专访知名诗人,《水荒》作者凌晓晨

文/魏锋

知名诗人凌晓晨

以一颗纯粹而敏感的心优雅地俯视,以仰视的视觉走进生活,用心灵书写出水与自然、人生、历史、现实等碰撞与交融作品,才最有生命力,最有活力,最有生长力,才会受到读者的喜爱。

“诗可以让你走向永远!” 诗人凌晓晨认为,诗歌是抵御世俗生活侵袭心灵的方式和手段,只有诗意的生活才对个体的生命是有意义的,当你写诗,当你进入一种创造性生活的场景,个体生命就获得了一种神性,就找到了通向神圣和崇高的途径。

魏锋:凌老师你好,我们了解到,您从1984年开始创作至今,以诗歌的方式见证当代生活,我必须说说我的感受,你的诗无论从题材还是从思想上都与生活有关,让读者既陌生又感动,场景、思想或想象力几乎完美对接。我们的访谈就从诗集《水荒》出版发行开始吧,请你先谈谈创作“水荒”的灵感,亦或这部诗集的写作背景?

凌晓晨:我很高兴能接受你们的采访,感谢你们对基层一线作者的关注和支持。穿过诗歌广大而茂密的森林,需要十足的才情和勇气,而我却始终是一个自卑而胆小的人。但是谨慎细致的心绪,并没有阻碍我的想象生发和延伸,以及感觉自己的内心。从1984年开始至今,很不是滋味。在黄土高原上生活了近40年,我完成了《黄土色泽》,从事水利工作近40年,我完成了《水荒》。这二本诗集,对我的工作和生命来说,是重要的,也是根本性的,表现出我由一个普通的农民的孩子成长为一个业余诗人的全过程。

“水荒”是一组诗的名字,也是这部诗集的名字。水,漫浸着我的忧伤。这种忧伤是从集体的饥饿中获得的,是从一次又一次干旱中对水的企盼而获得的,有着黄土高原普遍的对水的真诚渴望。《水荒》这组诗写一种对水的真诚观照,一种对水自然、水生态、水循环的终极观照,可以说我的心灵慰藉,来自水的光芒和水的承载。因为工作,我长期以来的思考与水结下了不解之缘。水便成为我写作的主题,也是一种更加广泛而深刻的题材。水所包含的意义,以及日常生活中的点滴,都是水的意象,造就了我目前如何写作的模样。

《水荒》中的题材与生活有关,也与我的思想有关。在诗的面前,题材无大小,诗创造一种个人的心理境界,而并非其他。原则上说,境界是无我的,境界就是眼界之外的天地,扬弃自身的利益和功能,寻找一种精神的自由体现,所以诗是利他的,让读诗者体验精神的洗涤,如同阳光,普照人间;也如同降雨,不选择善恶。虽然读诗的人目前不多,特别是在阅读碎片化的今天,网络化的语言传递,冲击着诗性的深度思考。境界与经历相连,更是思想的制高点,诗点燃的是心灵的火焰,而不是无聊时的疲惫和困倦。

《水荒》的写作目的,就是以水的主题为承载,用诗的光芒点亮心中的一盏明灯,从内心照亮我个体生命的灵魂。

魏锋:凌老师,我认为诗歌创作大多数作品都是在表达个人在日常生活状态里的孤立感,你的诗观“当你写诗,当你进入一种创造性生活的场景,个体生命就获得了一种神性,就找到了通向神圣和崇高的途径……”时至今日,你如何看待写作对于个体生命的意味?也请你谈一谈你对诗歌创作的兴趣最初来源于什么?

凌晓晨:先说说兴趣吧,相对来说,我写诗的兴趣最初源于我的阅读和我的教育经历,也可称为自我的经验。广泛而细碎的阅读对我来说是听懂了许多先贤先辈内心在思考什么?忧虑什么?除了现实的生活之外,他们又在如何关注生命和人类,包括其价值走向和终极的意义反思。我开始是学地质的,之后学习了工科专业的一些知识,教育经历对我来说,使我理解了任何东西都是有生命的,包括时间和空间以及我们的宇宙,生命的体系是无穷无尽的。诗是情感的载体,也是承接生命的最直接的启示。诗通过语言和文字来表达自我的心声,文字的神性和语言的灵动给予生命如同阳光一般的照耀,这个含义就是一个人的精神生活。

1984年夏天的一个早晨,我看见一个女人领着她的孩子,走在晨光中,遍地金黄色的阳光,披在她们母子身上,神圣而庄严,生命的活力让我看见了粒子般的阳光,在移动的脚步下闪耀。这个景象让我知道,诗意的方向在哪儿,应该从什么地方去寻找诗意的生活,也就是说让一个人的普通生活充满阳光,这种阳光是从内心发出的,而不是外在的。

直到今天,我仍然坚信,只有诗意的生活才对个体的生命是有意义的,每个人都有,任何一个人都有隐藏在内心的生命的真意,激发出心中的光亮,照耀个体生命的光芒。就是说当你写诗,当你进入一种创造性生活的场景,个体生命就获得了一种神性,就找到了通向神圣和崇高的途径。

魏锋:凌老师,从你的兴趣来说,写作和读书是主要的精神支撑和快乐来源,那么在诗歌的创作中你又是如何处理诗歌写作中抒情与节制、意象叠加与语义消解这一对复杂关系的?

凌晓晨:诗是神圣之源,诗的抒情根植于想象,诗歌的经验是感觉自身的陌生、利他,以及对原始经验的阐释,一种诗化生活的追求,一种想象世界中对美丽的崇拜,对美好形式的热血赞颂,意象的叠加和语义消解自然随着经验的获得而取得平衡。诗又是纯粹的诗人个体行为。

诗的创作是培养和训练之后形成的。这种训练和培养来自内心自始自终的坚持不懈的观照。

谈抒情与节制,就必须说说语言和文字。我偏信,汉语的每一个字都是具有神性的,最初他们都是通神的符号。现在用一句话、一个词汇表达的意思,仅仅只能是目前的理解。就语言本身,字句词本身所包括的含义,自然是在词语之外,这一点我是明白的,我也希望自己的写诗过程,能够充分吸收和理解。赋予诗体的是语言,而诗却是在语言之外能够感觉的东西。所以词汇的张力和延展,以及叙述和分行,都在显示这种语言之外的精神、意志和灵感的来源。语言需要千锤百炼,这种对精神的击打,就是体现语言的神性,以及诗所承载的非凡力量。

抒情与节制在意象的创造中获得取舍,仿佛拉开的弓弦与自己射出的箭,弓的圆满与箭的前行,自然获得一种规律。我们很难让自己永远站在高处,俯瞰脚下的世界和生活的平凡,我的诗也无法超越现实的浸染。眼界决定境界,境界是一首诗的灵魂。让灵魂飞翔还是让灵魂游荡,则是诗人十分难以判断的选择。

诗歌创作的基础是诗人对生活经验的思考,真正灵感的那一部分,属于长期的扎根精神和语言的最新创造,这里拒绝陈词滥调,拒绝词汇的搬迁和移植,需要抛弃一切功利心,走进心灵中那神圣的一刻。我尽力忠实于那个时刻。这个时刻,是创造的来源,也是神圣而庄严的个性开拓。这个时刻,对一种意象的获得,将决定一首诗的命运,或者说诗人如何诗化的生活。我用观照来解释我的内心经验,是自我的,也是对诗意的一种理解。

魏锋:一个好诗人,他的创作并非稳定不变,而是奇峰突起,或峰回路转,就你自己而言,也曾创作过不少的爱情诗,你曾获得过《诗歌报》爱情诗比赛的重要奖项,这份当年以探索性、青年性著称的诗歌报纸对你的写作或观念产生过影响吗?以及,你认为在爱情诗的写作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激情,真诚,技巧?

凌晓晨:我的诗作多次获得奖项,并不一定是诗写得特别出色,而是主题与内容符合评奖的条件和要求。

当年的《诗歌报》办得很活跃,团结了许多初学写诗的年轻人,能够以探索性、前卫性、青年性站在诗坛的前沿,也就是当年所谓的“第三代”。我在《诗歌报》上发表诗作并获得爱情诗大奖赛二等奖,对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至于写作观念,那是长期学习和坚持写作而形成的,并非只有《诗歌报》一家,譬如《星星》和《诗神》,也对我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一样。爱情诗的写作其主要的因素是爱,要爱得真切,爱得透彻,爱得光明,爱得心无丝毫牵挂。我认为诗是必须有爱的,诗也必须是真诚的,一种充满阳光的生命的热爱和激情,是任何诗都必须有的。技巧因情而生,没有纯技巧的诗,有真情自然获得技巧,真诚流露,自然天成。我认为情感和技巧是浑然天成的,真正的好诗细看起来没有多少技巧。初学写诗的人总想技巧上的事情,我认为技巧的获得就是大量而透彻的阅读。一首诗的灵魂所在就是饱满的情感和完美的通感意识。这是在大量的阅读之后获得的,阅读量很窄或者不知先辈和同僚已经写过的诗意,包括经验积累的诗坛确认的共识和通感。意象的获得和创造性的阐述,有没有真正属于技巧上的事情,我不敢肯定。我觉得任何好诗都是真爱和获得和自我意识的肯定,形象思维属于精神生活领域,只有爱才能到达,寻求浅薄的技巧只能获得虚无。

魏锋:我觉得一个作家的写作和他的生活以及生活状态密切相关,真诚地面对生活和真诚地写作相互一致。那么,凌老师认为作为一个诗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关于创作,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凌晓晨:一个诗人最重要的品质是爱,一种广泛而博大的爱。这种爱无私而利他,这种爱真诚而无邪,这种爱深沉而忧伤,这种爱葱茏而美妙,这种爱晶莹而纯粹,这种爱夺目而辉煌。

诗人的这种不同世俗的爱,也并非他自己的爱,有时候他更爱自己,也会更爱生命。诗人的这种爱十分脆弱也十分坚强,这种爱是生长的,是有其生命的。这种爱来源于诗人的内心,包容一切美好拒绝一切丑恶。这种爱是精神的,并非肉体的。诗人的肉体是居住灵魂的,是精神所在的场所,是形而上的痛苦的根源。

每个诗人都会有自己的诗歌情怀和远大抱负,我也不会例外,我会自觉地用我的生命历程来完成我的诗的梦想。关于写诗,我已经出版了二部诗集,将来还会写三本,或者四本。写了黄土,写了水,还会写火,写木,写金,最后会写一本合集,将没有完成的集中来完成。这是我的构想,也可以称为我的诗歌情怀。自然任何一本诗集并不是目前所说的内容,但主题是必须的,以主题引领我的诗作方向是必须的。这一点,我是自觉的。

魏锋:“诗歌,在重回人们的日常生活!”媒体两年前就在呼吁,也有人因此欢呼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到来了。在你的学习生活中,你最喜欢的中外作家及诗人的图书有那些,理由是什么?

 凌晓晨:阅读和旅行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诗点燃的是心灵,而不是疲惫和困倦。

我是学工科的,从事的工作属于工程建设类,与文学无关。在写作开始之初,我有意识的自修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所有学科知识,大约花了三年的业余时间,然后参加诗歌函授学习二年,获得了初步的写作经验。要开列一个书单很难,因为我的阅读十分庞杂而零乱,家里开过书店并存书达上万册,几乎能够遇见的书我都会看。如果说有选择的话,自然科学、历史哲学、工程技术、美术书法书籍我都会看,特别是历年获得诺贝尔奖获得者的著作,我都买来看的,而且坚持了近30年。我觉得有意识的学习某位作家的方法和技术是不对的,必须有自己的阅读体会,与自己的经验相结合来理解阅读这件事情。

我阅读的诗集很多,国外的国内的都有,能够得到的就读一读看一看。现代诗虽然是从国外借来的,但仅仅是相对于旧体诗而言。运用现代手法和现代理念进行创作,是一位自觉的写作者必须正确面对的,诗的现代性和当代性体现一位当代诗人的价值取向,意象的获得和意象的创造必须是现代的,具有鲜明的现代意识现代特点和地域特色。也就是说:你必须是现代的,你不会也不能生活在古代,用一个古代的思维方式和写作理念来阐释现代的生活,更别说其创造性以及诗人的诗化生活和崇高境界。你的经验是自己的,也是当前生活自我意识的直接体现,阅读是给你的灯盏内加注油料,而并非是灯火自身。油料的种类并不是最重要的,你真正需要的是燃烧之后的光亮,因为这种来自自身的光亮才能照耀你的灵魂。

读书是必须的,阅读是十分重要的。书单我无法罗列出来,读好书,读优秀的作品,读书要读自己喜欢的,读透读懂,读得茶饭不思,读得灵魂出窍,读得汗流浃背。读书就是更新自己的知识体系,你的知识体系越广泛越丰富,诗的意象获得就会更加圆满,你就会觉得生活处处闪烁着诗的光芒,心灵中的阴影就会越来越少。我感觉深广的阅读可以提升内心的层次,仿佛洗涤和革新,层层剥落你的无知和浅薄,最后让自己的内心透明发光,逐渐燃烧形成光焰,开始照耀灵魂。

【凌晓晨】男,1963年8月出生,陕西永寿人,咸阳市水利管理站站长。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水文化专家,陕西省文化传播协会研究员,咸阳市职工作协副主席,咸阳九叶枫诗社社长,欧亚丝绸之路国际诗社咸阳分社社长,高级工程师。1984年开始业余创作,至今在国内各种报刊发表诗作280余首,诗作多次获奖,出版诗集《黄土色泽》、《水荒》,获咸阳市首届文学奖,陕西省水利系统优秀诗集奖。

魏 锋,男,1982年10月出生。微风读书会和微风书公益项目发起人。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纪实文学委员会常务委员,陕西省职工作家协会评论委员会委员兼秘书,个人入选“陕西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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