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选征文·散文】訾玉奇‖门上乡愁

编辑:周琛琛    审核:肖龙                    总第333期


(2018年夏拍于家中,门上的毛笔字为小学时所写)

门上乡愁

 文/訾玉奇

这是一扇门。

这是一扇木门。

这是一扇老木门。

28年前这扇门第一次出现在三圩湾一处新家的小瓦房里。那一年,父亲22岁,母亲24岁,刚结婚。一贫如洗的年代里,他们一起打开了这扇充满疑惑却又令人着迷的青春之门,从此开启了一段属于他们的风雨历程。没有文化的他们,郑重的传承着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生活之道,耕耘着脚下的这片黄土地,哺育着土地上的儿女们,也曾失望,也曾落魄,但更多的是希望着。

记忆里,母亲就安静地坐在门后面,不知疲倦地纳着花花绿绿的布鞋,父亲则长时间的在门外,为生计劳作。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岁月,更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相似的家庭,但能数清的一定是一家人围坐在小方桌前吃饺子的场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饺子真算得上是人间至味,光是蘸上醋和蒜泥子,我一顿就能吃下两大碗都还觉得不过瘾,没过几天又叫嚷着让母亲包饺子吃,可下一顿总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够到达我几乎快失去了饺子记忆的嘴巴里。
一天又一天,我和姐姐的脚长了又长,一季又一季,母亲纳的鞋底大了又大,父亲也慢慢地把一个家撑起撑大。就是这样,父母用着庄稼地里的教育方式,把我和姐姐培养成人,培养成有点知识文化的大学生,培养成能够让他们感到些许骄傲、自豪的人。殊不知,正是这种庄稼地里的教育,才能够孕育出果实的饱满。
几年前小房子已经受不了雨侵风蚀,换成了大房子,而这扇门依旧结实如初,爷爷舍不得扔下它,门便从我家走到了爷爷奶奶的新家——一处他们颐养天年的房子里,仿佛这扇门就成为了连接亲情的“不二法门”。我知道,当爷爷奶奶一起推开这扇门的时候,一段幸福的夕阳红岁月就此开来。
一年又一年,门上贴了一层又一层不一样的春联。记得大前年春节,我和爷爷一起贴春联,爷爷踮起的脚尖在颤抖,门上面贴满了时光。没有什么深奥意境,更没有什么名人名句,在爷爷的眼里,恰如“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这样的通俗易懂又充满了美好福运的春联就是最好的了。看着门上面那些美好的金色毛笔字,突然想起了10岁那年,我第一次用从自己放的羊身上薅下的羊毛做成了的粗毛笔,在这扇门上写下几个稚嫩的毛笔字,还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虽然那几个字已随岁月慢慢褪去,但每每回想起来总能让我感动不已,因为那里藏着我乃至我整个家庭最好的时光。
也就是在这扇门前,爷爷摇着蒲扇给我慢慢诉说着有关这扇门的故事。
门是由槐树做成的,一棵能做成好门的槐树,起码需要活上30年的时间。树砍下后又需要在河水里浸泡4、5年,这样的木才能防虫耐水,才算真的成材。一扇门做的好不好,关键还要看木匠,那个时代,家里做门可是一件大事,马虎不得。爷爷请了村里最好的木匠,好酒好烟好菜招待着,自然木匠干的卖力,刨木、嵌花……一丝不苟。木匠力气大,做的门也甚是漂亮,嵌的地方堪称完美,门就做的越结实厚成,也就越能显示出这家人的忠厚实诚。作家阿来在为《尘埃落定》再出版写后记时,把作者之于其完成书的命运无能为力时,比喻成养育孩子的父母,看着一个个子女终于离开自己,去往人世间经历自己的一切,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看着孩子随风远去的背影,给他(她)们最真挚的祝福。我相信,木匠之于门也一样,也都有着其几乎命定的运道。
时过境迁,木匠得了场大病驾鹤仙去,他唯一留给后人的就是那一件件用心血做成的家什,却足以让几代人为其竖起大拇指。而在我单调贫乏的童年时光里给予我无数好故事、好回忆的爷爷,也在前年冬天的一场鹅毛大雪中远去,随之远去的还有我那夜思梦想的好故事。如今每回一次乡,奶奶就会慢慢给我说起村东头或村西头哪个哪个老者在半夜里悄悄的“走了”,而我总会感慨时光的飞逝如此匆匆,生怕哪一天我回到老家再也听不到奶奶这样原生态的讲述。也许,人活一世,就像我爷爷生前常说的那样,在你死后,得到的是别人一句:唉!而不是一句:该!那这样的人活得就值了。
最近几年,家乡面貌可谓焕然一新,从湿地公园的修建,到乡间卫生的整治,再到社区楼房的高起,无不昭示着新时代下新农村建设取得的成就。可从这些日新月异中,我慢慢地嗅到了一丝丝的冰冷:假期回家乡看看,遇到的基本上都是老人或者孩童,年轻人都急匆匆往外赶,谁也不想多逗留几日。虽然村庄这几年来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这与我小时候村庄热闹的场景截然不同,我甚至无处可寻内心的乡愁,这一片沉寂让我甚是伤感。我知道时下农民光靠种地很难维持纷乱的生计,我也知道门里门外的家庭模式已不复存在,可是我总觉得我的家乡它少了些什么,可到底又是什么呢?
直到那个午后,我再次推开这扇老木门,“叽扭”一声直冲进我的脑海,给我一个激灵,让我如梦初醒——原来什么都没有少,所有的记忆倾盆大雨般一下子就把我淋个通透,那些好的坏的、哭的笑的以及远的近的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而我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包括我无比崇敬的木匠和我最亲爱的爷爷。
现在,我已长成个青年的模样,的确不能长时间的回到家乡身旁,偶然站在城市高处望向远方时,禁不住地就软弱了下来。也不知远方是年迈的奶奶在守护着这扇门,还是这扇历经沧桑的门在守护着奶奶,但我知道的是她和它都在被那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年轻的和不年轻的人看到。也许,那人会停步细看,脑子里想的肯定是关于这扇门的故事。也许,又有那么一天,门真的很旧很旧,风在吹它的脸,太阳在晒它的面,我和孩子坐在门前,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作者简介:本人訾玉奇,安徽蒙城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理工男,闲暇时写写诗歌与文章,对文学充满敬仰,对乡土中国充满感激。常以为写作不为名与利,但为点亮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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